一大早,畢澄提著食盒朝竹林深處行去。昨日的雪下了一晚堪堪天明時分才停下,大地一片潔白無暇。天色尚早。
行至竹堂老人閉關的山洞,畢澄意外地看見師父站在洞外。
竹堂老人一身青灰布衣,望著遠處深入雲霄的高峰,眉眼含笑,白花花的胡子粘著些許雪花。看來天沒亮就站在這了。
“師父!”畢澄瞪大眼睛疑惑地叫道。
“畢澄啊,進來坐會兒。”竹堂老人笑笑,轉身走進了山洞。
畢澄進了洞,將早膳從食盒裏一一拿出放至竹編的小桌上,坐到竹堂老人對麵,眼睛瞪得大大的問,“師父,您生病了?您居然不趕我走還叫我坐會兒?”
竹堂老人氣憤地吹了吹長胡子,一個暴栗打在畢澄頭上,“你這個臭小子,一天不打都不行!”
畢澄委屈地癟了嘴,默默地用手揉著額頭。
“師父我今日出關,要去雲遊四海了,你這個臭小子!不想最後陪陪我這個糟老頭?”竹堂老人抽起桌上的粥一股腦倒進了嘴裏,回味似的抿了抿嘴。
“雲遊四海?”
“嗯,雲遊四海,順便啊,找個人。”竹堂老人大口地吃著盤子裏剩餘的蒸包,口齒不清地道,“二十年了,我得去找她……丫頭有風玉玄那小子照顧,你有沉香看著,我就放心了……嗯,好吃……”
畢澄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家師父如狂風過境般橫掃桌上的飯菜,幾句話間盤子裏已然空無一物。
竹堂老人站起身,撫了撫肚子,見畢澄呆愣愣地望著自己,感慨般說道,“哎,說起來,我這幾個徒兒,就你最像當年的我啊。”
畢澄眨了眨眼,心想自己好像沒有師父吃飯的時候那般恐怖吧。
竹堂老人像看出畢澄的心思一般,又一個暴栗打了上去,“臭小子,像我不好,啊?哼!師父我要走了,你跟他們說一聲,我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竹堂老人說著已然走出洞外,看著遠處山巒道,“神藥臨世,五星同盛。該來的都會來啊。”
“師父?”畢澄想問這句話什麼意思,卻見竹堂老人腳尖輕點,身形似羽毛飄飛,似輕而慢,已走出很遠。
茫茫竹林,帶著些許擔憂的聲音悠悠傳開,“本想去看看丫頭……哎,罷了,何必徒增不舍……”
老人走過的地方,無暇如初,不留一絲痕跡,竟是踏雪無痕。
“師父……”……
子梨平日練功習慣早起,這日由於中毒身體虛弱,有些嗜睡,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高高掛起。
屋子裏炭火燒得劈啪作響,顯然是剛換過的。
子梨坐起來靠在床頭,看著身邊空空的,眼裏緩緩浮起薄霧,白皙的小手抓緊了床單,不知在想些什麼。
就在這時,熟悉的聲音輕輕響起。
“梨兒,醒了。”風玉玄走進屋裏,看了眼子梨,把食盒放到桌上,走到床邊坐下。見子梨穿著單薄的裏衣靠在床頭,忙將滑落到她腰間的被子提起,把子梨整個裹住隻露出一個頭。抬頭,發現小人兒淚眼朦朧地看著自己。
“小心著涼。”溫潤醇厚的嗓音沒有平日裏的溫柔嗬護,隻是平靜。
風玉玄走到桌邊,打開食盒的第一層,拿出一盛著暗紅色濃稠液體的青花瓷碗遞到子梨嘴邊,“這是鹿血,有益於解毒,喝了罷。”
子梨盯著碗裏的暗紅,抿緊了唇,眼光撲朔不明,掩在被子裏的小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最後終是伸出來將碗裏的血一口氣抽到了嘴裏。
風玉玄卻似鬆了口氣,他沒有看見自他轉身,小人兒眼睛一眨不眨,淚珠卻一滴一滴落在了錦繡青竹的絲被上麵。
子梨自小學毒。血毒便是一種極為難以煉製的奇毒。當年為了製出血毒,她嚐過不下百種的血。
她豈會不知人血和鹿血的區別。師兄的血原本就是治愈百毒的聖藥,才幾天師兄就變得這樣憔悴,都是因為她任性貪玩……
天青色的身影挺拔瀟灑,卻有些消瘦。男子將食盒裏的早膳一樣一樣擺好,才坐回床前。風玉玄靜靜看著子梨,沒有動作亦沒有說話。小人兒頭埋得低低的,烏黑的秀發垂下看不清她的眉眼,隻能瞧見那緊抿的唇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