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燭火不知何時燃盡,屋子裏有些黑。
子梨呆呆地望著頭頂的簾帳,兩隻小手抓緊了被沿,本就白皙的手指更現蒼白。
師兄說完那句話就走了,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受傷昏迷,醒來等著她的,不是師兄的溫言細語。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抱她哄她安慰她,卻隻說了一句話。
然後丟下她一個人。
子梨心裏酸酸漲漲地難受,她覺得委屈,卻又知道自己不該委屈。
是她的錯,她不該貪玩大意,讓師兄擔心。
她把師兄害得那樣憔悴,她有什麼資格委屈呢?
可是,她好難過。
真的好難過……
月光透過窗花斑駁地灑在女孩有些消瘦的臉上,耳鬢烏黑的發絲被淚水沾濕,貼在頰邊,襯得那張小臉愈發憔悴。
眼淚無聲滑落,繡著一樹梨花的枕衾上浸染出一圈圈深色的淚跡。
子梨拚命控製著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卻還是忍不住抽噎……
以師兄的功力,這樣的聲音難道他察覺不到麼?
但是他沒有回來……
師兄真的生氣了。
她這樣哭泣,師兄都不理她,師兄不要她了嗎?
師兄是不是再也不疼她了?
師兄真的不要她了?
為什麼丟下她一個人?
……
師兄……
一個人在虛弱孤獨的時候往往會自行擴大事物陰暗的一麵。特別是從小就缺乏安全感的子梨更是愛胡思亂想。
子梨已然陷入其中,那種被拋棄的感覺充斥整個頭腦……
屋外。
男子身姿頎長,迎風而立。
月色清冷卻明亮,如玉清輝給他俊美的容顏灑下一層銀白,仿佛沐浴在月光下的天神。
風玉玄望著遠處連綿的山巒,眼神悠遠,平日裏堅毅的唇線泛起一絲苦澀迷惘的弧度。想來可笑,他風玉玄竟然也有落荒而逃的時候。
江湖上傳言,玄天閣主武功蓋世,神出鬼沒,揮袖間殺人於無形。
從小風玉玄就知道自己背負著血海深仇。
他忘不了那個漫天大火的夜晚。
忘不了父親滿身是傷地躺在火光和血泊裏,奄奄一息,卻拚命對著密室裏的他和母親唇語,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他忘不了全府三百多條為他爭取逃命之機的性命。忘不了母親把他藏在枯井之下前眷戀絕決的目光。忘不了離開之前最後一眼,那一片黑灰煙寂的廢墟,那個曾經父慈子孝,美滿幸福的家。
所以,他發誓要報仇,他一定會報仇。
風玉玄對自己的要求可以說是苛刻,他隻道,對自己狠,便有能力對別人狠。
七年前玄天閣主以一人之力單挑三大中立門派冥教、洛神教、七封教收於麾下。六年前玄天閣再次恩威並施,以雷霆之勢收服大大小小十五個門派,赫然成為江湖上中立門派之首。如今的玄天閣,不論正派邪教無人敢拭其鋒芒,玄天閣主武功蓋世,清冷無情的名聲更是早已傳遍了整個武林。
這樣的一閣之主風玉玄,在一個小女孩麵前手足無措。
看見子梨醒來的那一刻,風玉玄心裏說不出的複雜,欣喜交雜著擔憂,還有對她不知愛護自己的怒火一並爆發。
他寧願自己多吹點冷風,冷靜情緒,也不想對著他心尖兒上的人發火。更何況,麵對她,他根本不知道如何發泄連日來累積一腔的疲憊,怒火和擔憂。
他怎麼忍心對她生氣。對她,他從來都舍不得哪怕說一句重話。
醒了就好。他說。
風玉玄覺得好笑,他說了這麼一句就跑到外麵吹冷風了。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變了。冷漠似乎從內心深處被掘到表麵。
穀外,他依舊是那個一心仇恨,冷清無情的玄天閣主。但在子梨麵前,他……他隻是個患得患失,時時小心擔憂唯恐心愛的人兒受一點兒傷的平凡人。他心上所有的溫熱,所有的愛,今生僅剩的信任愛戀都毫不遮掩地袒露在她麵前……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愛她已成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