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四季穀裏，冬夜的風不那麼呼嘯蒼涼，反而帶著溫柔，雖是寒冷卻不徹骨。明亮的月光將雪花翩飛映得似一幕華麗的背景，羽絮起起落落，緩緩飄浮，風浸著涼意把它們捧高，壓低，一片，一片，撲撲朔朔，迷亂著人的視線。
沾染點點冰花的潔白衣角翻卷又落下，芝蘭玉樹般的背影亦仿佛要溶進茫茫風雪之中。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看著她練功受傷卻不哭不鬧，一板一眼地練著那一招一式。他想，原來如此可愛的小丫頭卻是這樣倔強。
深夜在穀外，聽著風聲，懷裏沒有軟軟小小的她，一夜無眠。他想，要快點回到穀裏，就能抱著她安眠了，她也很想他的吧。
還是……
她第一次作畫把自己畫成了小花貓，笑嘻嘻地把畫著他模樣的卷軸拿給他看。
師兄，好看麼？師兄，梨兒畫得很像對不對？他笑著說，很像。
其實，那幅現今被收在玄天閣裏的畫，頂多看得出畫的是個人而已。
每次他一回穀，她便迫不及待地撲進他懷裏，拿出帕子柔柔地給他拭汗。
師兄，梨兒好想你。
師兄，你是不是很熱？出了好多汗，梨兒給師兄擦擦。
師兄！師兄給梨兒買的衣服好美！
師兄，以後早點回來好不好？梨兒不要一個人……
她撒嬌要他抱，小貓一樣蹭著他的頸窩，軟糯糯地喚他。
師兄，抱抱！
師兄，師兄，師兄，梨兒最喜歡師兄了！
師兄，師兄……
她常做噩夢，總是叫著爹娘從夢中驚醒。他把流著淚的她抱緊，心糾成一團。
師兄和梨兒一直在一起好麼？好。
師兄會一直陪著梨兒麼？會的。師兄會一直陪著梨兒。
……
父母祭日，他一人在院後燒紙，她默默地走過來，靠在他身邊，迷迷糊糊睡著的時候還呢喃著，師兄，梨兒陪著你呢。
師兄，梨兒陪著你呢……
師兄，梨兒陪著你呢……
師兄，梨兒陪著你呢……
她的聲音甜美軟綿，帶著小女孩的稚氣，糯糯的，叫人想要把她攬在懷中肆意親昵……
迷惘的眼神一點一點清晰起來，清皓的眼眸裏似是有流星劃過，霎那間明亮得開出花來。
漆黑的夜晚，孤月點亮整個天地，男子唇角淺淺揚起，幾乎看不出的弧度。隻是那點滴的笑意已讓整張臉暖意蔓延。
他的生命如同黑夜，她卻似月點亮他的整個世界。
他的生活如雪蒼白，她便似梨花開滿春天，續一朵香雪。
他早已不是一個人。
他早已習慣抱著她一覺睡到天明，安寧而溫暖。
他早已習慣練功時身邊有個堅韌小巧的她，倔強卻可愛。
他早已習慣她的撒嬌調皮，她的溫柔陪伴，她的默默關懷……
他早已習慣在她傷心難過的時候將她抱緊，早已習慣每日每夜陪伴著她，照顧著，愛護著她……
原來，情，是一點一點堆積的，愛，是一滴一滴積累的。
愛她，已成習慣。但他，甘願沉淪。
雪花紛飛，沒有停下的征兆。
風玉玄動了動有些僵硬的雙腿，轉身去灶房燒水給自己沐浴。
風玉玄就寢的時候，子梨早已哭得睡了過去，受傷以來稍顯單薄的身子在錦被裏縮成小小的一團，臉上，鬢角還殘留著淚痕。風玉玄一眼便知子梨誤會了什麼，他輕歎了口氣，上了床將她微涼的身子緊緊地抱進懷裏。
“傻瓜。”極其心疼的語氣，又有些無奈，好笑。
原來不隻是他無措，她亦心慌。
這樣就好，風玉玄有些欣慰地笑了，將他帶入了這無底深淵，可她也一同跌落。雖然她還小，但心裏還是愛戀著他的。
在情、愛裏，沒有誰可以獨善其身。
風玉玄看著子梨沉睡中嬌憐的小臉，像帶著極度的小心一般吻了吻她的唇。風玉玄閉上眼，想著還是讓她繼續誤會好了，總要吃點苦頭才能記住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