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豆米顯然跟她不是同一類人。”葉曉楓說。
“是不是一類人,對瘋子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區別!當年那女的背叛瘋子的同時,把他悉心創作多年的畫全都卷跑了,跟情夫逃得無影無蹤。瘋子當初以為她不過一時糊塗,每天都站在小道的水溝旁邊,定定地望著樹林那邊是否有人或車過來。直等到半年之後的某一天,有人才發現瘋子不再等待,也不再發呆了,他咽著唾沫,懶洋洋地坐在田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在長筒靴裏插了一把小刀,說要是哪天再撞見那女的,一定會叫她好看。”
“這件事對他的刺激很大。”
“總之他是變了一個人,疑神疑鬼,還多次揚言千萬不能相信女人,要隨時留心,時不時地給她們點顏色看……這都是往事,咱們該早點回去了。”
在楊誌彬對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葉曉楓也不禁考慮到自己的將來。如今的他,在萬仙城待了已有半年多,這段時間,除了酒量增大,逐漸熟悉這些人的脾氣和愛好之外,在藝術創作上,並沒明顯的進展和突破。很多時候,貧窮和迷茫所帶來的消極情緒無孔不入地影響到他,而事情大概也真如楊誌彬所說,在極端條件下的瘋子或是其他人之間的關係,並沒他想象中的那麼牢靠、穩固。就在昨天上午,他還接到學校那邊的電話,教導主任透露出可以再協商的風聲,畢竟,他以前對學校作出過貢獻,學生們喜歡他,而他也向來盡心盡職。然而,自尊心卻迫使他婉拒了回校任教的邀請,他已經沒有妥協和退縮的餘地了。
這一夜很快又過去了,當太陽再次高懸空中,給整個大地鍍上暖灰時,葉曉楓眼中的藝術村也彰顯出本來的麵目:一群從四麵八方來的人聚集在一起,畫畫,吹牛,講葷段子,獲得精神上的自我慰藉之後,再開始麵對貧窮、饑餓和有可能一輩子也無法成為“大佬”的現實。換句話來說,沒有人對將來有太大把握。雖說每周一次的“先鋒詩歌”和小樹林中的“集體行為藝術”能讓人們暫時忘卻擺在眼前的種種難題,然而這樣短暫的麻痹無疑就像癮君子們那樣,每次的狂歡和聚會之後,留下來的隻有疲憊、易怒和無法掩飾的失落。
這天黃昏,一群人剛從小樹林出來,兩個詩人又因先前朗誦的事而動武了,若不是刀疤臉從中調解,事態一定會鬧到無法收拾的地步。葉曉楓搖搖頭,加快了步伐,回到住所,拿胳膊枕住頭,怔怔地望著頭頂上的天花板。龜裂的網紋正向四周延伸。屋外,晚秋的蟲鳴和人群的喧鬧夾雜一片,讓他意識到自己目前的處境並不比另外的人好一些,有什麼東西正懸在頭頂,試圖把他壓垮,把他擠壓變形。有那麼一刹那,他不禁捫心自問:把人生中的大好時光和未來的生活全都賭在了藝術村,值得嗎?在切斷所有退路後,如果他不能取得理想的成績,又該怎麼麵對從前的朋友和家人?好在這樣短暫的猶疑很快就被秋風所吹散,斑駁的黃葉在風中發出沙沙的響聲,他想四年前的瘋子雖說沒能把握住那次機會,不過至少意味著,這裏不是無人問津的蠻荒之地,隻要他再多一點耐心,好運遲早會再次惠顧此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