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種就別打女人(1 / 3)

既然雪停風住,逆轉乾坤,大家都紛紛挽留給他們帶來幸運的無聰,請他留下來跟他們一起吃飯。然而從葉曉楓住宅處出來的無聰卻堅持要走,他說既然交上了朋友,認準了門路,以後自然常來常往,何況他也公務纏身,不能耽擱太久。眾人眼看挽留不住,也就不再多言。

那輛藍色的別克在暮色中漸行漸遠,很快就在遠方的霞光中變成了一個芝麻大小的黑點。也是在這時,葉曉楓才知道自己並非今天最大的贏家,除他之外,刀疤臉的“綜合材料係列”,瘋子的“政治波普”也被無聰收購了一部分。值得注意的是,瘋子的某幅畫是無聰花了八千元才拿到手的。

“幸虧我多了個心眼。我早就跟你們說過,這幅畫低於六千不會賣!”瘋子得意地看了看四周,說,“那個矮地瓜開始隻肯出五千,我就跟他說,我們雖然窮,但誌氣不會短。我讓他隨便去看誰的畫,都找不出一張和我雷同的。在技術上,把人臉磨光滑,廣告顏料就可以做到。我畫的油畫,每一個筆觸都很有味道,都有很深的思想內涵……早在七八年前,我就會弄那些小兒科的玩意兒,不是內行是看不出來我跟那些下三爛的區別的!”

聽到瘋子的話,葉曉楓禁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忽略他本人跟瘋子畫價之間的差距不提,更讓他厭憎的是,男人在自吹自擂的同時,還摟住豆米的脖子,涎著臉皮對她說:“寶貝,你當時也在場,快給大家講講,當時那奸商是怎樣打心底裏崇拜我,喜歡我的畫的!”

瘋子的此舉弄得豆米有些不自在,這個年輕的女孩向來不愛多言,更不喜歡幫人吹噓,眼見瘋子不停地催她,她便低聲對他說:“大家都已經知道了,你就少說兩句吧。”

瘋子見豆米不願幫他,白了她一眼,叫她把杯子遞過來。豆米手未觸杯,瘋子見她麵色不悅,“怎麼著,叫你做點事,你還不高興?瞧你這賤樣,養不了家的東西,滾一邊去!”

瘋子當著眾人的麵對豆米說類似的話,已經不是頭一次,此時礙於大家都在場,豆米麵露難堪,忍不住頂了一句,“走就走,有什麼了不起的。”豆米說走就走,瘋子也不攔她,還沒等她出門,瘋子又在後麵補充說:“尼采說得好,女人要用鞭子抽,大家都別攔,到頭來她會領教我的厲害!”

豆米離開之後,筵席擺到淩晨才散,這群夜貓子睡到日上三竿才會醒。葉曉楓回去之後,站在畫布前,打算借著酒意,活動筋骨,畫一幅習作。他拿鬆節油稀釋了顏料,憑借感覺拿大號筆薄薄地刷了一層,打算等顏料稍幹後,再用小號筆添加細節。

回頭再看,躺在上鋪的楊誌彬此時已經睡熟了。他知道朋友近來咽喉腫脹,害怕煙熏,於是便把香煙塞進牛仔褲的口袋,出門去小樹林那邊抽。他倚靠在一棵大楊樹上,定了定神,在小水溝邊坐下來。夜間的風刮得緊,上過寒霜的野草很快就把牛仔褲打濕了,皮膚涼颼颼的。他挪了挪屁股,站了起來,心想吸完這支煙,畫布上的顏料也差不多幹透了。他順著田埂開始往回走,出了小樹林,隻見一個小小的影子就蹲在不遠處,不停地對著天空哈氣。他立定腳步,估計那人大概也是半夜睡不著覺,跑出來溜達的畫家,便彎下腰,拾起一粒小石子,扔了過去,想要跟那人開個玩笑。石子在人影腳邊落下來,那人騰地一下站起來,衝著葉曉楓這邊喊起來,“深更半夜的,見鬼了,沒事瞎折騰個什麼!”

葉曉楓愣了愣,循聲覓去,才發現剛才蹲在那裏的不是別人,正是豆米。他快步走了過去,見豆米正慍怒地望著自己。他笑了笑,對豆米說:“沒想到是你,這麼晚了,還不休息?”

“你跑出來幹什麼?”豆米反問他說。

“我在等畫幹。”葉曉楓說。

“我先回去睡了。”豆米擺擺手,顯然不願跟他繼續往下聊。然而就在女孩轉身的那一刹那,葉曉楓卻借著月光,依稀瞅見豆米脖子後麵有一個小小的紅點。仔細一瞧,才發現那是被燙傷的痕跡。

“瘋子又打你了?”葉曉楓問她說,“是不是被煙頭燙的?”

豆米沒說話。

“他不該這樣對你,你別怕,我不會對別人說的。”

豆米還是沒有說話。

等到葉曉楓再次追問時,豆米突然轉過臉,衝他嚷了起來,“不用你來同情,是我自己自作自受,回去畫你的畫去吧,我們每個人都先把自己管好再說!”

豆米甩開他的手,轉瞬之間便失去了蹤影。等到葉曉楓回到住處,卻也因豆米的事而喪失了繼續往下畫的激情。他一屁股坐到床上,感覺自己與其說是在同情屢遭瘋子虐待的豆米,毋寧說他是在同情身邊每一個人的處境。雖說無聰的到來暫時緩解了大家的經濟壓力,但從長遠來看,這不是長久之計。從另一方麵來看,也許無聰這樣的商人一旦收購了足夠的作品,就不會再理睬他們這樣的流浪畫家,想到有人不過從腰包裏掏出幾萬元錢,就能買到他們的開心,引發他們之間內部的爭鬥,又怎麼不叫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