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羽的話如同一瓢冷水,潑濺到他的身上。起初,他隻是感到一陣發冷,隨後是整個皮膚縮緊,當水在表層冷卻成冰之後,他的肢體和內心也絕望起來,他想自己就連最後一塊陣營也無法保住了。他大大地呼出一口冷空氣,坐在床上,推開了玻璃窗。窗外的大雨和他此時的心情遙相呼應,而隔壁房間傳來的哭聲也讓他備受折磨。他坐在床頭,不知不覺間時鍾已經指向了淩晨一點半,這時,隔壁的房間傳來的嚷嚷聲讓他驀然清醒過來。當他看見妻子抱著女兒衝出兒童房,而嶽母也緊隨其後時,才發現事情不妙。不管妻子是否願意,他都跟她們一起坐電梯來到地下車庫。
去醫院的途中,葉曉楓、靈羽和嶽母三人都沒說話。正在開車的葉曉楓從後視鏡中看到妻子正心急如焚地哄燦燦別哭。孩子自出生那天開始,就體弱多病,這次高燒不退同樣也讓葉曉楓提心吊膽。但他不能說出哪怕一句安慰妻子或是嶽母的話,以免觸動她們敏感的神經。
來到醫院之後,靈羽掛了號,護士拿來吊瓶,給孩子輸了液。望著燦燦紮過針眼的頭皮,緊貼在額前的軟發,葉曉楓心疼得差點落下了眼淚。他用手去觸摸女兒手上嬌嫩的皮膚,女兒下意識地抓住他的一根手指,她柔軟的小手讓他更難過了。他騰出另一隻手,想要摸摸女兒的臉蛋,妻子冰錐一般的眼神卻迫使他把手又縮了回來。
“謝謝你今天能陪我們來。”靈羽用某種奇怪的口吻對他說。
“謝謝我?”葉曉楓摸不著頭腦。
“你這個大忙人終於有時間了。”
“等燦燦好了以後,我還要……”
“沒有以後了。”靈羽打斷了他,用噙滿淚水的眼睛望著他說,“沒有以後,也沒有將來,你的以後你的將來跟我們無關……請你走開吧,讓我們安靜一會兒,這裏有我和媽照顧燦燦!”她一邊說,一邊用力推了他一把。葉曉楓朝妻子和嶽母那邊望了一眼,頂著大雨,邁著失落的步伐離開了醫院。
接連幾天過去了,妻子還是沒能原諒他,而女兒也被嶽母帶回老家去了。如此一來,葉曉楓的生活更是失去了重心,而晚上的時間是最難熬的,無論是外出散心,還是坐在家裏看電視,都無法消除他的落寞和無奈。三天以後的那個晚上,他在街道上徘徊良久,隨後驅車去了萬仙城藝術村。他想或許隻有回到藝術的起跑線上,才能厘清千頭萬緒,另辟蹊徑。
葉曉楓把車停在小樹林附近,坐下來,點了支煙。思緒此起彼伏的他想到和靈羽相識時的情景,想到以往那些單純的日子。在他跟以往的那些朋友失去聯絡之後,他如願以償地變成享有極高聲譽的藝術家,他的千萬資產可以讓他無憂無慮地享受生活。然而,他卻為此付出太多的代價,在失去藝術活力和被家人厭棄的同時,他也迷失了自己。他熄滅煙,吸了吸鼻子,眼淚卻因胸中的陣痛而無法疏通。他搖搖頭,站了起來,朝藝術村那些粉刷一新的房屋走去。等到他走近些時,才發現電線杆和村裏的報欄上貼滿了海報。
海報有全開的素描紙那麼大,上麵刊登了下個月在這裏舉辦藝術展的事宜。葉曉楓把視線挪到海報右下角時,在畫家和策展人的名單上找到楊誌彬和刀疤臉的名字,他沒料到他們會在這裏舉辦藝術展。看了一會兒,葉曉楓攔住一位路人,向他打聽了楊誌彬和刀疤臉的住處。那人給他指明方向之後,葉曉楓深吸了一口氣,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朝那扇緊閉的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