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裏遇到突然來訪的葉曉楓,楊誌彬和刀疤臉都露出詫異之色。葉曉楓不大自在地站在那裏,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意識到自己遲早要打破僵局之後,他才勉強笑了笑,說:“今天,我剛好從這邊經過,看到電線杆上的海報,就找過來了。”他從口袋裏摸出煙,問他們抽不抽。兩人都說不抽,葉曉楓就自個兒把煙點燃了。
葉曉楓吸煙的時候,三人依然沒有說話。他朝四周看了看,發現刀疤臉最近的作品風格有所轉變,以往渾厚的調子變得輕柔起來,大麵積的白色覆蓋了整個畫麵,隻能在模糊的背景上找到人物的影像。
“風格變了?”葉曉楓把煙頭掐滅,希望以此分散注意力,讓談話變得輕鬆些。
“不能總是停留在老一套,我想藝術品最終還是需要人理解、參與和感受,以前我的宗教情緒太濃了,和觀者之間拉開的距離太遠。”刀疤臉用手摸了摸胡子,問葉曉楓說,“你呢?近來怎樣?從拍賣紀錄上看,你的畫價已經沒幾個人能超過了。”
“別提了,那是自欺欺人,我也為此付出了太多的代價。”聽到刀疤臉的話,葉曉楓臉發燙地說。
“你也開始認為這是一場騙局了?當初,你不是說自己能夠掌控全局的嗎?葉曉楓,其實哪怕是現在,你也是擁有話語權的。”楊誌彬說。
“我知道你還在怪我,也知道現在說什麼都為時已晚。”聽到楊誌彬的話,葉曉楓覺得繼續待在這裏又會引發更多不快,於是緩緩背過身子,打算離開。
“曉楓,你先別忙著走!”刀疤臉在後麵喊了一聲,“誰都有過判斷失誤的時候,坦白地跟你說吧,其實,我也不是你心目中那個老大哥,我也被畫商利用過,我也按他們要求我的那樣畫畫,讓作品上拍,談好交易以後的分成……唯一比你幸運的是,我的作品流拍讓我醒悟到了這一點!”
“刀疤,你說得沒錯,而我想再悔悟恐怕已經晚了。知道他們是怎麼玩這個遊戲的?一個等魚上鉤的把戲。上拍的時候,先讓自己的人買下來,跟拍賣公司談好傭金,一次次交易下來,遲早有人會受騙上當。受騙上當的人最後還不能吭聲,因為一旦戳穿這個把戲,就沒下家了。這場遊戲其實就跟傳銷手段一樣。”葉曉楓立定腳步,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和盤托出。當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總算變得輕鬆了一些。
“所以你開始恨無聰了,對不對?你就像癮君子被毒販子收買了一樣,而等你知道真相以後,依然無法自拔。因為就算你心知肚明,也不允許任何人動搖你國際大師的地位!”楊誌彬依然用不信任的眼神望著他。
“我恨無聰,但更恨的人卻是我自己!在這場謊言遊戲中,我失去得太多,我親手葬送了本該屬於我的藝術,遠離了那座靈山,我也毀了我的家庭,失去了靈羽對我的支持和信任。楊誌彬,如果我依然執迷不悔,今天又為何過來找你們?”葉曉楓用誠懇的口吻對他說。
“可是別忘了,你也曾經從中得到了不少,香車美女,國際大師的名號,這些東西沒有智商和手段是不可能擁有的。”楊誌彬頗為激動地說,“看看跟在你後麵那些追捧你的人,特別是那些年輕畫家,沒有一個人不把你當天神一樣膜拜的。他們隻要學學你的風格,了解一下你成名的背景,就能輕而易舉拿到他們想要的。對於那些更年輕的畫家來說,你就像一本‘怎樣成為國際藝術大師’的百科詞典,一本如何成功的活的教科書!”頓了頓,楊誌彬又說,“其實最近,我也考慮了很多,無聰和桂姨他們這些人一直分工明確。”
“你知道他們的想法?”葉曉楓重新坐了下來。他想就算不能跟楊誌彬和好如初,也該聽聽他的高見。
“如果商人不是最大限度地榨取利潤,那就太不符合他的品性了。更可恥的是桂姨和譚秋農,他們才是操控整個事件的罪魁禍首!隻要稍微花些心思,就不難看出他們的合作關係。在玩這個遊戲的時候,桂姨是不承擔任何經濟風險的,她沒有無聰那樣雄厚的資產,但她有關係和良好的聲名。以慈善家身份出現的她一直躲在背後,靠拉攏關係來跟無聰建立合作關係,從中分利,就算哪一天這個遊戲玩不下去了,她依然能擺出一副無辜的樣子,說自己白辛苦了一場。桂姨沒有把柄給人抓,無聰會站在前麵幫她擋箭……譚秋農他好歹也算是個學識不淺的人,在國外有過深造,博覽群書。在這場遊戲中,譚秋農的分工和無聰、桂姨又不一樣,因為把畫拍到天價需要理論支持,需要權威人士用專業理論來支撐天價畫在中國迅速發展的合理性,譚秋農在給人灌輸‘中國當代藝術已經足以和歐美抗衡’思想的同時,也不斷地誇大中國當代藝術的分量,而那些普通人和部分膚淺的藝評人也會跟著他起哄……你問我人們為什麼會失去判斷能力?當代藝術不像國畫那樣普及,不像傳統書畫那樣人人皆知一二。在當代藝術麵前,附庸風雅的人不會承認自己看不懂,他們怕人恥笑;內行人又不願意主動揭穿這團迷霧,一旦事情公開,利益也隨之瓦解!”楊誌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