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教授與黃教授的和好,尤其是聞教授觀念的徹底改變,對姚彙河、明月及夏兄三個研究生的衝擊是巨大的。
論文發下來了,姚江河反複研讀聞教授的批語,深刻地感受到導師的切切之心。對一個追求進步的青年而言,能得到導師如此細心的指點,其興奮自不待言。他拿著那篇論文及聞教授的批語,到學校複印室複印了一份,將複印件小心地夾進剪貼本裏。
這項工作還沒做完,他的門就被推開了。進來的是忐忑不安的夏兄。
"聽說你們的論文發下來了?"
"是的,你沒領到?"
夏兄著急起來,認為自己的論文準是不符合要求,被導師扣留了。
"你的論文我看一下行嗎?"夏兄懇求道。
姚江河本是不願意給他看的。這沒有別的意思,是怕萬一夏兄的論文不及格,又見聞教授給自己注文下了長達千字的批語,在心理上給他更深的不良刺激。可是,他怕不給夏兄看更讓他難受,就把原件給了他。
夏兄斜坐在姚江河的床上,極為虔誠地閱讀姚江河的注文。由於長年處在暗室的緣故,他的眼睛高度地近視了,看起文字來,眼珠子像要貼到紙上去。他比以前也更為邋遢,胡須滿臉的,看起來既髒又沒有精神。
論文讀完了,夏兄一臉默然,像是沉思著什麼,又像什麼也沒有想。過了許久,才淡然問道:"明月的論文發下來沒有?"
"不知道。"姚江河誠懇地回答。通過觀察發現,不管以前明月與夏兄是否在談戀愛,現在他們基本上沒有接觸了。這對明月來說,或許是她早就預測到的結果。夏兄卻不然,他是認真的,從他極端的萎靡不振可以看出,他的精神極端痛苦。姚江河對這個命運坎坷的師兄,充滿了真切的同情。 正說話間,明月出現在姚江河的門口。
"姚江河。"明月澀生生地喊道。他還沒有看見坐在床角的夏兄。
"噢,明月!"
見到明月,姚江河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溫馨感。今天,明月穿了一件水紅色的裙於,上身套一件潔白的襯衫,顯得既青春又純情。
在見到明月的那一刹那間,姚江河的腦子裏突然閃過罩雨的形象。但這隻是極為短暫、極為迅速的,像一支堅硬的粉筆,劃過沒有漆涮過的黑板,雖有尖厲的聲響,卻留不下線條的影子。
明月並不進屋,對姚江河說道:
"聞教授通知到中文係辦公室集中一下。"
"哪些人?"
"就我們三個嘛。麻煩你給夏兄講一下。"
"夏兄在我這兒。"
明月的眼睛在姚江河的屋子裏驚慌地一陣搜索,便看見了彎著腰坐在床上的夏兄。
對明月的聲音,夏兄太熟悉了,那種帶著磁性的音質,曾經深深地纏住他的靈魂。明月喊姚江河的時候,他的思想正被明月的影子深深地抓住,因此他一聽到那特殊的聲音,腦子裏像進入幻覺一般,激起一陣揪心的痛苦。待他看見明月真正站在門口,反而目瞪口呆,雙眼木然地平視著對麵的牆壁,像個石頭人似的。
"那快點羅。"
明月並不把她的話再向夏見轉述一遍,匆匆忙忙地離去了。
"現在就去呀?"姚江河望著她的背影問。
"現在。"
姚江河轉身,看見石頭人夏兄,興奮當中夾雜著一種難以言說的苦澀滋味兒。
"你怎麼不問問明月領到論文沒有?"姚江河拍一拍夏兄的肩。
夏兄並不回答,隻說:"快走吧。"
中文係辦公室是一個足有五十個平方的空曠屋子,除了擺在屋子中央一溜兒的辦公桌椅,什麼也沒有。但這裏風景奇好,樓的右側是一個荷塘,並不大,但精巧潔淨,充滿了靈性,如少女的眸子一般。此時荷花正開,星星點點的,如柔軟的唇。左側,是一個斜斜的坡麵,坡上有未經修剪的雜木,各色野花搖曳其間,偶爾露出巴掌大的石板,都是布滿綠茵茵的青苔。夏秋兩季,這裏是蚱蜢、蜻蜓及各類小蟲穿梭來往的遊戲之所。
姚江河與夏兄到辦公室的時候,聞教授與明月已坐在那裏,再沒有別的人。
姚江河落落大方地坐下了,夏兄卻很拘謹,七八張凳子,他卻好象找不到坐的地方。後來在離三人遠遠的地方勉強坐下了,又像屁股上長了刺似的,隻把臀尖小心謹慎地挨著凳子。
"夏兄,靠近一點。"正在查閱資料的聞教授說。
夏兄無奈,縮手縮腳地站了起來,在姚江河的旁邊坐下了。
聞教授推開麵前的書,對三個靜候著的研究生說:"我今天找大家來,是想給大家談談心。我們可以丟開課業和學術問題,純粹交流一下思想。首先,我想聽聽大家的意見。"
聞教授如此親切,三個研究生是從沒有見過的,他們拿不準聞教授的意思,都不敢冒然說話。 "明月先談談。"聞教授點名了。
明月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