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川裕美氣結。
這樣的事情,究竟誰是真凶,誰背了黑鍋,他們根本不屑向當事人交代清楚。因為他們不需要森川平次的諒解。就好像森川裕美說的,這一走,他們將永遠都是森川家族的仇敵,他們隻覺得好笑,他們又何時將森川提拔到朋友的立場,對那些危害世人的毒藥,森川的野心和殘暴,除了厭惡,唾棄,憎恨,隻怕沒有別的任何感情。
蕭景陵戲謔的說你難道沒有看見在你身邊的每一個中國人其實都是你們森川家族的仇敵。他說這話的時候映闕在前坐不禁暗暗的回了一次頭。仿佛是一種讚許。一種安慰。
【戒指】
南京的碼頭。
縱然沒有森川平次的追捕,卻還是沒有逃脫一個阮心期。但阮心期不可在森川裕美的麵前承認這一切都是他的陰謀,此時的他,作為一名誌願者,要為了自己在錢財上的損失緝拿炸毀工場的惡徒,也是為了向森川先生邀功。
而到了這樣的時刻,掩藏於表象之下的恩怨和陰謀究竟要怎樣梳理,已經顯得不那麼重要了。逃亡中的人,看到一個瘸著腿的男人,站在堤岸上,時而呼喝,時而狂笑。那是他們都認識的阮心期。卻又比他們認識的阮心期,可怕了十倍百倍。他和森川平次一樣瘋狂,甚至更瘋狂。否則,他也不會監視著上海任何一處他覺得蕭景陵有可能出現的地方,比森川平次更著力,更嚴密,好像他畢生餘下的精力,統統都集中在此。後來,他覺出楊宅的可疑,雖然人去樓空,但終獲悉楊家的車在去往南京的路上。他沒有立刻告訴森川平次,而是故意拖延到他到南京以後,才悠悠然的將消息送了回去。他希望在這段時間裏,能夠完全用自己的意願和方式來完成這場布局。而不是節外生枝受人唆擺諸多限製。他吼叫著吩咐他的嘍羅,不光是姓蕭的,另外的那一男一女,同樣別放過。
森川裕美擋在眾人麵前,依舊盛氣淩人。她說阮心期你如果不能將我平安的送回上海,隻怕很難向我父親交代。
是麼?
森川小姐。我的人會很小心的。可子彈不長眼,您自己還得提防著。萬一出了岔子,也不知責任到底在誰。
阮心期眼神更輕蔑了。突然,又是眉梢一沉,問道,怎麼隻有你們四個?他所指的是清雪。清雪竟然不在這個逃亡的陣容裏。但轉念想,她阮清雪是怎樣的女子,自己難道還不清楚,自私,城府,貪慕虛榮,這豈是輕易就能變改的。也許正是有了上次的教訓,又有了如今光彩妖豔的生活,她更加難舍棄這些安逸,想必就不願再摻這一趟渾水了吧。又或者,還有別的什麼原因。總之,她不在這裏,至少一會兒動起手來反而更加無須顧忌。
天色黯藍。
奔跑的影象在鵝卵石的河灘飛舞。有血腥。殺氣。漫天的子彈。是猖獗的。飽滿而瘋狂。槍聲都在最高處化為烏有,像猛烈上升的音符。而深摯的眼神,殷切的呼喚,單薄的骨肉,一夕間,就在幕天席地的潮氣裏,擴張,交融。
蕭景陵抓緊了映闕的手,他說,這一次,我不會再放。他試過放手卻一別三載。幾乎沒有了延續的可能。
所以,他不放。
哪怕是先前種種的焦慮和隱忍,在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候,他都不願再顧忌。像壓抑著不能任性的孩子,決定勇敢的爆發一次。
而映闕呢?
她亦有錯愕。彷徨。沒有任何準備迎接這盛況。她的心突突的跳。竟猛然發現槍林彈雨也開始變童話。那是她夢寐以求的轟烈,能夠跟心愛的人一起,水裏水裏去,火裏火裏去。那樣的機會在很久以前她也曾遇到,但未能實現。她最濃烈的愛情在當時分開了兩半。成為她畢生最大的遺憾。而今這遺憾終於能夠填補。願望終於實現。他們總算能共此一場患難。且不論結局。也未嚐不是吉祥圓滿。於是,她定了定神,用堅韌的力度去回握對方,在手指間傳遞出她的意圖。
這一次生死相許。
這一次不離不棄。
混亂中,他們看見阮心期在人群的簇擁下步步緊逼。邪魅的笑容於臉上,仿佛頂著一張血盆的口。而他周圍的人,就像長了鋼筋鐵骨,眼神也異常空洞。不停的追趕,拚殺,全然不顧傷亡。然後慢慢的由三十變做二十,十五,十。
最後,隻剩六七。
某一個瞬間映闕幾乎能看清楚一顆子彈滑行的軌道,它像流星那樣由遠及近的拖出閃著亮光的尾巴。它很美。鑽石一般璀璨。帶著風馳電掣的速度。它並非朝著映闕而來,它有它的目標。它的目標,是俊逸臨風的楊子豪。它鑽進楊子豪身體的某個部位。將整個身體帶動,像拋物線似的,微微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