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白頭生死鴛鴦浦(3 / 3)

下墜。

下墜。

墜入滔滔的江水。

因為楊子豪原本就已經退到河岸的最邊沿。已無路可退。那子彈的衝力使他沒了重心,他抑壓不住的向後退去,退了兩三步,腳踏空。從那塊墨綠中帶著蒼黃的大石上掉了下去。撲通一聲。身體與水麵碰撞出一朵發酵的蓮花。

映闕的目光受此一創,猛然掙脫蕭景陵的手,朝著楊子豪落水的地方跑去。她大聲地喊著他的名字,卻隻剩滿目的創痍。氤氳的水氣困濕了她的眼睛。她僵硬。呆滯。忘了躲藏。

突然。

她發現腳下還有一枚滴溜溜打著轉的戒指。纖細的銀環,鑲嵌兩顆緋紅的寶石。她俯身拾起,看了又看,指環的內壁竟然刻著她的名字,映闕。

——映。

——闕。

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名字如有千斤重。捧在手裏,就快要承擔不起。可是,楊子豪卻以這樣的方式來告訴她,指環也變做鐵餅,牢牢的,砸在心上。

殘忍。

絕望。

【最是繁華處,最是心痛】

阮心期陶醉於這盤殘局,眼看告捷在即,狂喜之情難以平息。卻不知從哪裏飛來一顆混亂的子彈,將他另一隻完好的腿,竟又破出一個洞來。

他猛地搖晃,單膝跪地,再醒覺時森川裕美已經用槍指住了他的腦袋。嘍羅們立刻停止所有的攻擊。他內心痛恨不已。咆哮道,森川小姐,你竟公然和你的父親作對!森川裕美陰森森的冷笑著,呢喃道,我是森川家族最優秀的繼承人,我不會背叛我的父親,這是使命。可是,一個將我的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我同樣不會放過。

好!好!好!

阮心期一連說了三個好。接著,發了狂一般仰天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在江麵盤旋,不多時,已被船鳴聲掩蓋。

同時,森川裕美亦摳動了扳機。

子彈從太陽穴進入。像一個開洞的機器。轟隆。轟隆。鑿出一個陰間道。一個鬼門關。上窮碧落下黃泉。

阮心期終於安靜下來。這麼多年,從未有過的安靜。他的眼瞼慢慢閉合。在最後的片刻,他好像又看見了清雪。她穿著華美而妖嬈的舞衣,站在爬滿玫瑰的露台。月光圍著她,七彩閃爍。她的嘴唇像熟透的櫻桃。

她在唱歌。

隻是,卻聽不見唱的是什麼。他覺得可惜,原以為了卻平生最大的仇,就能夠安枕無憂,到時候夜夜在酈都看著自己少年時的夢,富貴榮華,錦上添花。可是如今沒有機會了。還要死在這荒涼的河灘上。他不禁悲從中來,戚戚的想,不知道清雪聽聞我的死訊會有怎樣的反應呢?她就算不心痛,小小的難過也許還是有的吧?唉。這樣也好。至少我不必獨活。否則,她若先離開,我的風光給誰看?說起來,我們這一生原來也就做了彼此的看客。但她偏偏還要成為我最愛的人。又唱了我最愛的歌。

那是怎樣的一首歌呢?

歌名。創作。旋律。配樂。竟然都模糊了。惟有記得那畫龍點睛的一句,難抵浮生若夢,最是繁華處,最是心痛。

短促的時間過後。

當河灘上的殘局尚未收起,森川平次派出的人馬業已抵達。他們一來是為了繼續捉拿逃犯,而首要目的,則是救小姐森川裕美。

此時的森川裕美冷冰冰的站在空地上。腳下是阮心期匍匐著的屍體。她說蕭景陵你難道還不打算束手就擒?你這回是真的逃不掉了。莫非你舍得讓你最心愛的人為你陪葬?如果你跟我走,我答應你,立刻放了她。

蕭景陵開始猶疑。

他知道,他若就擒,必將斷送自己的餘生。可是,冷靜的想,若帶著映闕在重圍中殺一條血路,難道就不是斷送了映闕的餘生?難道他真有三頭六臂所向披靡?他的臉色枯萎下來,他問森川裕美,箭在弦上了是不是?你一定不肯放我們走?

是。

森川裕美狠狠的說道。由始至終她都沒有放棄這念頭。如她所說,這是立場是原則的問題。她始終是森川平次的女兒。隻不過從前她以為她能夠在父親的麵前做最堅毅的抗辯,以維護自己喜歡的男人,可是,與阮心期交手之後,她發現原來自己最看重的,仍然是血統,身份,她所謂的使命。

這時。

映闕匆忙的打點了傷悲,將戒指攥在手心裏,緩緩走到蕭景陵身邊。她的眼睛猩紅浮腫,睫毛濕漉漉的,漆黑的瞳孔晶瑩發亮。

她用歎息一般的聲音,幽幽的說著,你忘了嗎?這一次,我們都不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