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風景依稀似去年(1 / 3)

【別也難】

說不放,卻還是放了。或許是那段感情終究也沒能到達超脫生死的默契。蕭景陵的手,在映闕握著他的時候,有了明顯的顫抖。

他問自己,他們真的還是從前那對心心相印的愛侶麼?不可生同衾,卻盼死同穴。這份轟烈誰能恪守多年而不改?

誰願意舍棄年華如錦的生命?

誰又能自私的將所愛之人拖累在刀山火海。

他卻步了。退縮了。消沉。潰散。他一點一點的,掙脫了對方的手。將冷冰冰的指節暴露於潮濕的空氣,仿佛有一種碎裂的聲響。

啪。

啪。

他對敵人說,我跟你走。他心意已決。任何人,任何話,都勸不住他。她的童話破滅。她視死如歸的勇猛沒有用武之地。眼睜睜看著對方走遠。那背影,她曾經仰慕過,迷戀過,亦錯過,想過,失而複得,得而複失。

她站著。無能為力。

因為她深知在敵人的武力包圍下,他們若反抗,無疑以卵擊石。她的安然是他以性命交換。又怎能辜負他的一番苦心。可是,她何德何能,不過是亂世裏漂泊的弱小女子,戰戰兢兢,唯唯諾諾,常有心無力,常埋沒隱忍,換了是誰也不能期望她有任何一番大作為,她的性命輕賤,生生死死,唯一的重量,隻在那牽動心魂的兒女情長。

在於愛。

所以,那一刻,他們的心中各有盤算。但他卻還是對她信誓旦旦,說,我一旦脫險,就到蘇和鎮找你。你要等我。

等我。

這是蕭景陵第二次這樣對映闕說。他以為,隻有他自己才知道,此番作別,到底能否再回頭。他以為,她將從此銘記承諾,保重自己,等一個兩年,再一個兩年。

直到徹底忘記。

可她呢?她說,好,我等你,就像兩年前一樣那麼堅定。她以為,他也會為了這個承諾,為了她的守侯,爭取任何微小的生機。她麵帶哭泣,他卻笑容優雅。那場景像清泠的水蓊鬱的山,像濃墨重彩的畫慷慨激越的詩,也像唱盤裏沁人心脾的歌曲:

珍珠也有荒涼意。不歡喜。舊時天氣舊時雨。

相見也難。

別也難。

【鳳凰】

上海。

傳言邯鄲路的日本會所有槍戰,還失了大火。鑲金嵌玉的華宅,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化成了廢墟。裏麵的人或傷或逃。

但森川平次和他的女兒森川裕美,卻在大火裏喪生。

也包括了許多日本籍的部下。

廢墟裏那些燒焦的屍體,麵目難辨,在刺鼻的腐臭中躺著,有的還依稀露出求饒或驚恐。森川平次就坐在椅子上,癱著,複雜的厚重的衣裳就連化成灰都散發著血腥和銅臭。報紙將那畫麵一刊登,立刻有許多的讀者拍手稱快。

可沒有誰知道事情究竟是怎樣發生的。

隻曉得,就在會所出事的前幾天,上海的街頭有些黃毛的小孩子,拿著沒有任何印花修飾的傳單四處派發。

那傳單上列舉著森川家族的惡行。包括已經被炸毀的實驗基地,也描寫得詳詳細細。

因此就有熱血愛國的青年們聚集著,也有記者和傳媒蜂擁在會所的前街後巷,要求森川平次給一個說法。

森川平次始終避而不見。

沒多久,槍戰就爆發,會所也付之一炬。大家猜想一定是憎惡森川家的愛國之士,在向那些懷著野心和妄想的外來者宣誓,殺一儆百,演示了所有中國人的立場。這是好消息。振奮人心的好消息。當天的報紙賣到脫銷。人們恨不得再將照片踩上幾腳。

當報童哼著小曲從巷口經過的時候,路燈底下一身素白旗袍的女子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她不是不高興。

因為揭發了森川平次那些齷齪的勾當,她其實應該高興。她動用自己曾經在上海的人脈,對紡織廠的老板也是愛國善長的劉先生說出了自己前一陣的遭遇,劉先生思量再三,還是接納了她的意見——由她撰寫文稿,而自己出錢出力,悄悄的印傳單,再找人派發——勢必要眾人看清楚所謂成功企業家森川平次的陰險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