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3)

在葉純子眼裏,天山是這個地球的脊梁傲然挺立在中亞腹地,它像一個堅強剛勇的漢子展示著雄性裸露的蓬勃肌體,給人一種力的美感。但天山在許多人眼裏,它沒有能力撐到天上,就在蒼茫的荒野上堆起一座氣勢非凡的高地,使東方大地從此有了高度,有了一片明淨的天空和聖潔的厚土。從此,晶瑩的雪再沒有消融,冰封千裏,承受著陽光的厚度,也吸引了世人的目光,作為仰望,能夠掂量出天空下的天山沉甸甸的誓言一般的重量,這些誓言焦灼了千年萬年,很難改變,就像人的信念。葉純子心裏這麼想著,呂建疆他們在這麼遠的地方當兵,一定有這樣的信念,才使他們心態如此平靜的,那麼自己的信念應該是什麼呢?她感到很迷茫。

卡車載著新兵一大早從喀什出發,向塔爾拉開進。一路上幾乎見不到人影,四周全是一望無際的戈壁灘,浩瀚如海,偶爾出現一些土沙包,連綿起伏,似碧波大海上層層疊疊的波濤一般。卡車行駛在石子鋪就的土路上,就像一艘小船在浩淼的大海上航行一般,既辨不出前進的方向,也望不到令人振奮的海岸線。

正是戈壁灘這種毫無邊際的沉寂,讓最初走進塔爾拉的人會產生一種進入海洋的感覺。

葉純子坐在專門留給她的駕駛室裏,早被顛簸得頭腦發脹,一路上她的胃裏都在翻騰,有幾次差點就要吐出來了,可到最後又隻是一陣幹嘔,她昏沉沉地斜倚在靠背上。呂建疆和新兵們坐在卡車大廂裏,葉純子看到開車的老兵一副認真駕駛請勿打擾的樣子,也不好和他說話,正好飽受顛簸的她也是難受得不想開口,便強忍著不適幾乎半躺在座椅上默默地看著前方無窮無盡的戈壁灘。車窗外的戈壁灘始終沒有改換它的景色,無論走到哪兒,給葉純子展示的都是空曠和寂寞。葉純子心裏感歎著,如此廣袤的戈壁多少個世紀來遠離喧囂遠離繁華,就這樣靜靜地寂寞著、孤獨著、偏僻著和荒涼著,它的心中,該是有著一個什麼樣的夢吧,所以才如此執著如此忍耐!如果換了是人,人能忍受這樣的荒涼,這樣的寂寞嗎?葉純子轉過身向後麵望去,她聽到從車廂裏傳來的,在車的震蕩中搖晃著的咳嗽聲,盡管什麼也看不到,可她還是感覺到了一種安慰,心中有了踏實感。戈壁灘畢竟隻是戈壁灘,讓它永遠獨自守著自己的秘密好了,隻要到了塔爾拉,一切都會像她想像中的那樣充滿了詩情和畫意,會使她大開眼界,讓她靈感不斷的。葉純子天真而樂觀地想著。

因為塔爾拉在葉純子的心目中已經被幻想過無數遍,真正快要見到它了,難免她心裏會激動的,這份激動,使她強撐起疲乏的身子,望著前方和天粘連在一起的茫茫荒原,不由自主地感歎了一句:“這多像大海呀!”

葉純子就這樣走進了塔爾拉,也走進了她的與從前生活絕然不同的另外一種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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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的時候,卡車像一艘飽經蒼桑、已經疲憊不堪的舊船,在茫茫的瀚海中行駛了將近一天時間,終於靠到了碼頭一般的塔爾拉。

準確點說,塔爾拉就是荒漠中一座小小的孤島,在漸漸暗下來的天色裏,像一個張開臂膀的溫暖的家,正等待著外出的人們歸來。

早迎接出來的中隊長一邊大聲叫老兵幫新兵們往下搬行李,一邊叫值班員吹哨子集合新兵,準備開飯。

營房裏一片吵雜聲。

葉純子從駕駛室裏跳了下來,她像一道明亮的閃電,在營區裏“滋啦”一聲劃過,所有的吵雜聲都被擊成碎片,悄無聲息地落到了地上,所有的目光都像誰下了口令似的,“唰”地一下齊齊地都聚到了葉純子身上。

葉純子很難為情,要不是夜色漸濃,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還是中隊長老練,在片刻的愣神之後,他迅速走上前來,笑嗬嗬地握著呂建疆的手說道:“老呂,真有你的,不但帶了一幫新和尚,還接來了一位天使,塔爾拉今年可真是交了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