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軍說了句,這像什麼話?都送上禮了。
付軼煒先動手打開給他的紙包,裏麵是一條毛毯。
王仲軍也打開紙包,見是一條花被麵,隨手往床上一扔,開始卷莫合煙,卷好煙點上火後,才說,三班長也真是的,想留下繼續幹這是好事,卻來這一手,把咱看扁了。
付軼煒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三班長家裏窮,想在部隊闖個前程。可現在部隊除過考學,提幹簡直就不可能,轉個士官也不是說轉就能轉上的。
王仲軍抽完一支煙後,說,叫三班長走吧,他來這一手,丟我們農村人的臉呢。出來當在三年兵了,還沒有改掉農民意識,這是軍隊,不是生產隊。
付軼煒沒有吭氣。
王仲軍便喚了聲林平安,要他把三班長的東西還回去。
付軼煒卻說,東西還是我去還吧,這會兒他思想波動大,我還得給他講講這裏麵的一些道理。
三班長就複員了。
排長吳一迪送老兵回來後對林平安說,三班長恨死你了。
林平安問,他恨我幹什麼?
吳一迪說,他說你小子心眼太小,還記著以前他對你的那些事,他請你辦個事,你故意給他辦砸了,說你太損了。
林平安心裏不是個味,他並沒有幹對不起三班長的事呀,他為什麼要這樣恨他呢?他複員走,是中隊決定的事,又不是他搗的鬼,他林平安也搗不了這個鬼的。自從那天中隊長說的那番農村人出來當兵的話後,林平安心裏也一直亂亂的,那些話也說到了他的痛處。現在排長又說三班長恨他,他心裏就更亂了。一個人走出來在營區外麵轉悠,轉到操場邊上時,他看到操場上兵們在搞隊列訓練,他看了一陣,無意中就走了幾步,卻發現自己再不是同手同腳了,他深感奇怪,便到一叢紅柳後麵,又試著走了一陣,他現在想走成同手同腳還走不來了。心想這也許是感覺不同了吧,當了快一年兵了,骨子裏是不是有了軍人味了?
林平安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應該難受。三班長恨他這件事又勾起了他心裏的惆悵,他覺得憋屈得慌,有種特別想訴說的欲望。他想了想,便決定去家屬院找葉純子訴說訴說,她是他最值得信賴的人。自從她結婚後,有好長時間,他沒有和她好好說說話了。還有葉純子曾給他說過,要他給他姐寫信,勸她和村長的傻兒子離婚,他照著葉純子的話做了,可心裏總有種說不清的恐慌,他還想和葉純子說說這事,讓她再給自己講講婚姻法律方麵的問題。
A48
這年冬天,葉純子流產了。
這個打擊對葉純子和呂建疆來說,簡直是太大了。事先他們沒有一點這方麵的思想準備,也沒有一點征兆,所以他們受不了這個殘酷的現實,尤其是葉純子,她對肚子裏孩子的熱望已經超過了一切,因為孩子是她在這些孤單的日子裏賴以生存的最好夥伴可現在他(根據醫生的判斷流產的是個男孩)沒有了,也就是她的希望破滅了。她對這個孩子抱有多麼大的幻想嗬,光為他的模樣就畫了十幾幅畫,並且一幅和一幅有特點,加進了自己最新的想象,她把自己的想象和畫出的畫作著比較,不斷地講給呂建疆聽。呂建疆聽得都有點說不清那個好了,最後總是說,如果不是基本國策控製著,你幹脆按每幅畫的模樣生上十幾個好了。葉純子當然高興,說如果允許生,我肯定要生那麼多,到時自己像個幼兒園園長,多熱鬧。
可現在,一個孩子都沒有了。
葉純子沉浸在深深的悲痛裏,淚水把她的眼睛泡得像發麵一樣腫脹了起來。呂建疆陪著她,他比她要堅強些,因為他是男人,他感知不到那種從他肉體上撕去一塊肉的痛楚,所以都說男人堅強。呂建疆也不例外,他傷心了幾天後,就想通了,孩子這次沒有,下次還可以有,就勸葉純子要保證身體。葉純子也知道這樣悲痛下去是沒有用的,可她沒法從這其中拔出來,畢竟是在她的肚子裏存在了三個多月的肉體嗬,這麼一下子就沒了,她說什麼也忍受不了,並且那麼多的幻想都隨之破滅了,她像倒塌了精神支柱似的,身心全都癱了。
呂建疆除勸她堅強點外,再也說不出什麼別的話來,中隊長指導員給他準假,讓他陪著妻子,多開導她,他說的一切開導的話對葉純子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他更多的時候就是沉默,心裏難受的望著葉純子發著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