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3 / 3)

“純子阿姨,我是來這裏找小付克的,我想叫他回家看看你,還要他和玩我,可叫不到他,我想到水裏去把他拉出來,剛下到水裏,水就生氣了,發這麼大的脾氣,我很害怕,你看,澇壩裏的水都快要跳出來了。”

葉純子摸著付克的頭,竟然很平靜地對他說道:“你千萬不要進去,這是海,海很凶惡的,小付克已經被海吞沒了,你可不能再被海吞沒了。”

“這就是海?”付克瞪大的眼睛,望著在風中瘋狂跳躍的澇壩,他的心上又劃過了一絲無所適從的恐慌,“這怎麼能是海呢?你不是原來說過,海很大,澇壩隻是像海一樣都是水嗎?”

“這就是海,整個塔爾拉都是海,是沒有邊沿的海,永遠找不到岸的海……”

葉純子的聲音被塔爾拉的風聲攪亂,隨風飄散到塔爾拉的天空上,跌落在這個被她稱之為海的荒原上。她的一隻手搭在付克的肩膀上,一隻手指著麵前一眼望到邊沿的塔爾拉,她凝望著。一直凝望著。

風起了,塔爾拉的秋風已經很硬,不愧是從大漠深處過來的,幹硬中開始夾帶著沙子,打在臉上,生生地痛。太陽在悄然中隱退了。

但是沒有人因為這樣的風而晃動。

葉純子護著付克,在轉身的刹那,她和付克看到了一堵牆,是的,一堵綠色的牆!秋風裹脅而來的沙子打在這堵牆上,想要用自己的堅硬來摧毀這堵牆,但是它失望了,它不但無法使這堵剛強的牆破解,相反,他們反使它不得不繞開而行。

付軼煒和他的妻子、呂建疆、吳一迪,還有許許多多的戰士,就擁在葉純子和付克的後麵,他們望著他們,眼裏含著淚。

付克指著爸爸眼裏的淚,對葉純子說道:“阿姨,我爸爸和叔叔他們眼裏的也是海水嗎?”

葉純子撫摸著付克的頭,平靜地說:“是!是海水!不信,你去嚐一嚐,海水是鹹的,你爸爸眼裏的海水一定也是鹹的!”

付克果然朝著付軼煒跑過來。付軼煒蹲下來,讓付克輕輕擦著他的眼淚,付克把沾了淚水的手放到嘴裏舔了舔,真的是鹹的!他喊道:“為什麼會有海水呢?”

因為這裏是塔爾拉!

塔爾拉,塔爾拉……呂建疆嘴裏含叨著,這塊讓他無法割舍的土地啊,它以它的深邃和廣博引誘了葉純子,卻又無情地奪走了他心愛的妻子美麗的夢,它不僅奪取了一個女人曾經花一樣的鮮豔和嬌嫩,還殘酷地剝奪了葉純子成為母親的最本質的渴望。塔爾拉,它真的是大海,變幻無常卻又充滿魅力的海嗎……望著葉純子此時顯得異常寧靜的目光,呂建疆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無法抑止地爬滿了他那一張粗糙的、幽黑的臉。

沒有人說話,隻有風和人群中低低的抽泣聲混合著,飄散在廣袤的大漠之中。

吳一迪又一次見證了這樣悲涼的場麵——不,是悲壯!塔爾拉是塊堅硬的土地,生活在這塊土上的每一個,包括葉純子和付克,在經曆著塔爾拉嚴酷的同時,卻也慢慢地被塔爾拉改造和同化著,他們深深地溶進了這塊土地,無論思想還是生活。他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這些兵,他們一個個板著腰,像根植在戈壁灘上的一棵棵紅柳,堅毅而頑強地挺立著,挺立著!

又是一陣猛烈的風刮來,地上的沙子被刮了起來,荒原上一片灰蒙蒙的。

塔爾拉的人是已經習慣了這樣堅硬的風了。

荒原依然。塔爾拉依然。一切都和原來一樣!

A56

風一刮起來,樹葉發芽的時候,新兵該下中隊了。

樹葉開始落了,老兵該複員了。

一批老兵從塔爾拉走了,一批新兵又到塔爾拉來了。

塔爾拉就像一個碼頭,迎來了一批批新兵,又送走了一批批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