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8章 徽王(1 / 2)

毛烈不敢。

他甚至不敢問明月和他義父之間到底有何仇怨,正如他從未問過明月為什麼要殺四助四郎一樣。

這個世上,想要殺他義父的人太多太多,有官府,有被他清逐出這片海域的盜寇,有想要獵取高額賞金的殺手,也不泛痛恨他的人。

——常年在海上行走的人,無論是真倭假倭,海盜商人,要想在這片弱肉強食的大海上生存,便沒有誰會是一幹二淨,手上會沒有殺孽,會沒有幾個仇家,會不招人恨。

即使是毛烈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明裏暗裏地恨著他,盼著他死。

隻是,被人恨的多了,反倒不怕被人恨了。

當明月縱身上馬揚長而去,消失在一片塵埃中後,毛烈方才鬱鬱轉身,步履沉沉地去見汪直。

此時已近黃昏,冬天黑得很早,王府的燈一盞盞被點亮,毛烈卻忽覺得恍惚辨不清方向。

他在王府議事廳外的庭院裏站了站,平生第一次感到茫然,一種即使在大海上失了羅盤也不曾有過的茫然。

但,那茫然稍縱即失,他很快邁開大步,目光清明地走進議事廳,衝著高位上正在查看文書的緋袍清須的儒者深深拜下:“義父,孩兒請罪來了。”

緋袍儒者抬起頭,看了跪在堂前的年輕人足足一盞茶的功夫,方才放下文書,緩緩道:“既是請罪,你可知自己罪在何處?”舉止儒雅,神色沉凝,眸光深遠自是不怒而威。

毛烈單膝伏跪,不敢抬頭:“孩兒一時意氣,設陷助明軍殲滅了四助四郎,殺了四助六郎,與龍造寺結怨又未能及時化解,給義父添麻煩了。”

“麻煩?”緋袍儒者目光微凜,沉聲道,“你我父子何曾怕過麻煩?我父子清海多年,殺掉的人何止一個四助六郎?殲滅的何止一個四助四郎?你的錯,不在此!”

緋袍儒者走下高位,望著身前伏首恭聽的年輕人輕歎:“滶兒,為父向來將你當作親生所出,更將全部希望都寄於你身,隻望你能成為冷靜決斷,意誌堅定之人,可是你,卻因一個女子動搖了,忘記當初我們父子在瀝港所發的誓言……”

“孩兒沒忘!”毛烈猛然抬頭,聲聲錚然道:“孩兒沒有動搖!更沒有忘記過自己的誓言——今生今世,為自由通貿清海護航,與人同利,為國戍邊,縱逆風行阻,亦要破浪而行,生死與海同在!”

緋袍儒者不禁動容,雙手將毛烈扶起,道:“你不曾忘,為父便相信你能夠處理好自己的私事,不會為其所累。至於鬆浦黨和龍造寺,我已請他們明日來府相會,該怎麼應對,你要心中有數。”

毛烈道:“義父放心,孩兒自有應對之策。”

“你也要有作出必要犧牲的準備。”

“孩兒明白。”

緋袍儒者欣然點頭:“你能明白,也不枉為父對你寄予厚望……”

他步回桌案後坐下,毛烈默然侍立了片刻,忽然記起什麼,上前道:“孩兒有件事要向義父稟報。”

見他說得慎重,緋袍儒者也不免神色微凝:“什麼事?”

毛烈便自懷中取出胡宗憲的書信,雙手奉於緋袍儒者麵前:“浙江平倭總督胡宗憲派使者秘密到達平戶,這是他們讓孩兒轉交給義父您的書信。”

緋袍儒者接過書信,啟開蠟封,隻見裏麵有著厚厚數頁信紙。他先是逐頁看了一遍信中內容,後又神色凝重地從頭再次字字研味,末了,凝眉沉思了許久,方才將幾頁信紙遞到毛烈跟前,說:“你也看看吧。”

毛烈接過,逐句讀來,神色也愈漸複雜。待他看完最後一句,緋袍儒者方才問他:“你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