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社是TMX學府所有社團最奢華的一個,社團大樓是仿造意大利歌劇院修建,一樓是團員的工作間、化妝間、道具間,二樓則是一個可以容納五千人的超豪華劇院。能夠加入戲劇社的社員全都極具才華,戲劇社也培養出了好幾位影帝影後,現今當紅的幾位演員也都曾是這裏的社員,可謂人才濟濟。
柏皓霖直奔二樓的劇院,四周靜得隻能聽到他急促的腳步聲,雖然明知不會有人在,他還是推開了劇院的門。
“咚”,偌大的劇院回蕩著大門撞擊牆壁發生的殘響。
一排排整齊的紅色座椅像是列隊等待檢閱的士兵,安安靜靜地矗立著,放眼望去,像是海麵上翻湧的波浪。
“呼——”柏皓霖長長地吐了口氣。
果然來遲了。他自嘲地笑笑,正準備離開。
“柏先生!”一個清脆的聲音叫住了他,他回過頭,見陸亞茗正從左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站起來,反倒有些吃驚:“你怎麼沒走?”
“我知道您會來。”陸亞茗一邊笑著,一邊悄悄擦去眼角的淚水。
“走吧,我送你回去。”柏皓霖有些內疚,他早就忘了這件事,如果不是自己無意間摸到票,不知道她還會在這裏等多久。
“不行!”陸亞茗急忙回絕,話出口後,她覺得太不禮貌,垂下頭,小聲道,“我想請您看舞台劇,這是我的第一次登台演出,所以……”
“不是已經結束了嗎?”柏皓霖不明白了。
“可以用3D投影回放。”陸亞茗目光灼灼地看著柏皓霖,眼波流轉,讓人不忍拒絕,“隻有五十分鍾,很快的。”
演出是七點半開始,即是說八點二十就結束了,現在已經十點半,她在這裏傻傻地等了兩個小時,隻想讓他看她的演出。
柏皓霖心裏淌過一股暖流。雖然他對舞台劇沒什麼興趣,但實在不忍掃她的興:“那好。”
戲劇社不愧是大手筆,在劇院裏安裝了當今世界最先進的3D投影儀,它可以將錄製的影像用3D投影的技術在舞台上重放,不僅人物、場景立體,連音效也能與現場同步,幾乎與現場分毫不差,可以最大限度地重現當時的盛況。
這部舞台劇說的是唐朝陸羽寫《茶經》時發生的故事,陸亞茗扮演的是陸羽的學徒,也是他的紅顏知己,是本劇的女主角。
柏皓霖看著舞台上如真人般的演出,腦子裏卻如混沌。
他需要思考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現在他的人生和人生觀正玩起了捉迷藏。柏皓霖原本和廖雯雪一樣,天真地以為隻要掃清那些城市裏的汙垢,就能換回幹淨的世界。可是看到警署高層默認存在的不合法也有違常理的事後,他發現他大錯特錯,就像範國懋,即使在十一年間殺了一百一十八名當誅的罪犯又怎麼樣?即使自己讓本市最大的貪官從這個世界永遠消失了,又怎麼樣?對這個時局沒有分毫影響!
正如一名叫Terry Pratchett的法國作家曾說過的話:“光自以為最快,其實不然,不管光有多快,黑暗卻始終在前,並且靜候著光。”
“柏先生,結束了。”陸亞茗小聲的輕喚將柏皓霖的思緒拉了回來。
“很精彩。”柏皓霖出於禮貌,稱讚道。
“謝謝。”陸亞茗的臉蛋籠罩了一層紅霞,難以掩飾內心的喜悅。
“我們回去吧,你的家人會擔心你的。”十一點二十了,對一個女孩來說,時間已經太晚了。
“他們,才不會。”陸亞茗小聲地說,但她不願讓柏皓霖察覺自己的苦處,很快轉移了話題,“柏先生,請問你在平安祭一般會做什麼呢?”
“當然是最重要的工作嘍,”柏皓霖停了停,賣了個關子,“鼓掌。”
“你騙人。”陸亞茗忍不住笑了。
柏皓霖笑了笑,不置可否。
“柏先生,你為什麼要做警察呢?”陸亞茗又問。
“我不能算是嚴格意義上的警察,說心理顧問比較貼切。不過我自己念書的時候也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柏皓霖自嘲地說。是啊,那時候隻想著以後做法官,從沒想過自己會進警署,更沒想過自己會雙手沾血。
“是父母的要求嗎?”
“不是。”提到父母,柏皓霖心裏酸酸的。如果七年前,父親沒有死,現在他一定過著完全不一樣的生活,不,應該說他會一帆風順——大學畢業後就進法院,做幾年實習法官後會在父親的影響力下轉為正式法官,以他的性格,想必在各種社交場合都能應付自如,再過幾年就結婚生子,日子殷實,不會有一絲波瀾。可是那樣的自己還能感受到民間疾苦嗎?會了解尋常百姓在權貴麵前的那種無奈和無力感嗎?會理解弱勢群體在腐敗製度下所經曆的血淚心酸嗎?那樣的自己,會成為一個好法官嗎?
“柏先生,經常皺眉容易老哦。”陸亞茗見柏皓霖皺起眉頭,似乎想起了不願想的事,小心翼翼地說。
“嗬,在警署習慣整天板著臉了。”柏皓霖勉強笑笑,搪塞過去。
在這樣有些溫暖,但又拘謹的氣氛中,柏皓霖開車送陸亞茗到了寒舍的後院——寒舍的前院是餐館,中院是茶舍,後院則是陸家人的居所。
陸亞茗向柏皓霖道了謝,目送他的車消失在夜色中,她才收起臉上幸福的笑容,悄悄打開後院的門,側身進入。
院子裏黑漆漆的,異常安靜,陸亞茗生怕驚動了已入睡的家人,悄悄向自己的房間移動,剛走了沒兩步,庭院中間一個小紅點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怔了怔,試探著叫道:“是菀鈺姐姐嗎?”
陸菀鈺靠坐在院子中間的石凳上,蹺著二郎腿,她深吸了口煙,再緩緩吐出,沒有回答陸亞茗的問題。
陸亞茗垂下頭,剛走了兩步,陸菀鈺說話了:
“怎麼這麼晚?”話語中沒有半分關切之情,隻有憎厭和鄙夷。
“今天晚上是平安祭。”陸亞茗聲若蚊蚋。
“剛剛有人送你回來的吧?我聽到車子的聲音。”陸菀鈺用責問的口氣說。
“是、是柏先生。”陸亞茗像是受驚的小兔,頭縮在雙肩中間,顫巍巍地回答。
“嗬,你還叫他柏先生啊,我一直叫他皓霖的。”陸菀鈺冷笑道,“你怎麼一點沒繼承你媽那股子騷勁兒?你也應該學學她是怎麼把爸從我媽那裏****去的啊!”
陸亞茗抿著嘴,不敢搭腔,淚水開始在眼眶裏打轉。
“哭,就知道哭!想學瓊瑤博取同情啊?”陸菀鈺更是火冒三丈,她將半截煙頭掐熄,重重地丟在地上,快步走向她,“我告訴你,那個男人我吃定了!我媽輸給你媽那個狐狸精,難不成我還會輸給你這個黃毛丫頭?”她說著狠狠地扯著陸亞茗的頭發,看著不住抽泣的同父異母的妹妹,心裏有說不出的痛快,她像是給已故的母親出氣似的,將她推倒在地,揚長而去。
陸亞茗跌坐在地,咬著嘴唇,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從眼裏滾落。
人絕
12月26日多雲。
這兩日,報紙、雜誌、電視新聞說的全是“天誅案”,無一不在譴責三名死者,人們茶餘飯後說的也是這起案件,大家對凶手的同情遠大於受害者,甚至有市民打著旗號到市政廳門前聲援犯下三起命案的廖雯雪。事情正如我預料的那樣,在強大的輿論聲浪中,陳市長和國民議會華會長不得不於今日下午聯合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全市所有孤兒院、養老院都不得劃撥為商業用地,除非得到國民議會的全票通過。
傍晚時分,接到文夫人的電話,她說她賣了房子,全捐給了聖心孤兒院,她自己也準備在那裏工作,權當是為她、為廖雯雪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