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心下正這樣想著,便聽到書房內傳來一陣東西落地的巨大聲響。我下意識地捂住耳朵,遂又緩緩地將手滑落。心中卻像是在擊缶一般,咚咚作響。急用雙手捂住口鼻,又離門近了些。
隻聽到二少爺語氣裏全是掩飾不住的怒氣,
雖然他盡力地壓製,但我還是能聽的一清二楚。
“母親受了她那麼多年的氣了,我隻恨我未能早些將那個賤人趕出這個家!如今隻是讓你們順手去下副藥,你們都做不到!你們幾個整天不知道在想甚麼的廢物!”
聽著那二公子的話,我一雙眼瞪得滾圓。心跳越發的快起來:他在說什麼?下藥?給誰下?他要去害人嗎?
這時隻聽那二少爺怒吼道:“滾!滾!都給我滾!”我心下一驚,剛想轉身逃走,便被推門兒出來的幾名高大的男子撞了個正著。
當下,我們都愣在原地。卻無一人出聲,全都瞪大了眼睛看著彼此。我隻覺得,我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兒了。默默祈禱著時間就在這一刹那停止罷!
那二少爺見突然沒了動靜,一邊嘟囔著:“又有什麼事…”一邊踱了出來,終在瞧見了我的一刹那,頓住了腳步。
我想起剛才他語氣中的狠厲,隻覺得額頭不停地滲出汗水來。見二少爺頓時臉色更加陰騖。遂急忙低了頭。
“你們回去,此事誰也不許聲張!”他衝那幾人厲聲說道,然後那幾人便應了,一邊轉身離開,一邊互相嘀咕著。
此時我才抬起頭瞧著二少爺。他還是喜著牙白色的長衫,衫兒外搭了一件水綠色的無袖短褂兒。那束發的緞子上,也還是我初見他的時候兒,那枚成色上好的翠玉。那眉目還是那俊朗清秀的眉目,那身段兒,也還是那挺拔俊秀的身段兒。那人,也還是那個人。可如今,我才是真正曉得了,那人不可貌相到底說的是個什麼意思。
我隻覺得自己正與那毒蛇惡毒陰厲的雙眸對視,被那猛虎鋒利長滿倒鉤的爪子扼住喉嚨。身處在三九天的大雪裏,冰冷徹骨。
許是那二公子見我並未急著逃,卻一動不動地盯著他。便喚我進了書房,關了門。
他又走到正中那張寬大的木桌前坐了下來。
雲淡風輕地問我:“你可全都聽了去?”
我見他微撩著眼皮,斜睨著我。心下頓時亂糟糟的,一會兒似是穿的單薄站在寒風裏,一會兒又像是處在烈日炎炎下。在腦中細細想了想,答道:“是。奴婢全聽的一清二楚。”
我這麼答不是因為我已經毫無懼怕,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此時我依然是必須站著回話的奴婢,他也還是隻需坐著問話的主子。我心下卻感覺,他是那樣的陰暗見不得光,那醜陋的心思也一覽無遺。遂覺得,就算自己身份卑微。但站在他麵前,我也該是那被日光照著的,挺胸抬頭的人。
“你不怕我殺了你嗎。”他臉上掛著往日的笑,慢悠悠地問我。
我攥了攥拳頭,直視著他,緩緩說道:“我生下來便被自己的娘親拋棄了。遂幹爹幹娘也葬身在了火海裏。我曾經七次試圖了結自己的性命,最終卻都未能如願…便決定好好活下去。如今,你若是想殺了我,你便殺罷。卻也無妨。”想到了自己曾經死過那麼多次了,心下便突覺恐懼全無。
遂長呼了一口氣,淡然說道:“二少爺,黑便是黑,白便是白。你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就不怕遭報應嗎?”
那二少爺卻突然沒了高深莫測的語氣,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咬著牙衝我低吼:“你個丫頭知道些什麼!你可知趙芙蓉那個賤人怎麼害得我娘!…”
我見那二少爺一雙眼睛霎時變得通紅,又聽他那話裏有話,便緊抿了嘴並未出聲。
“我十六歲那年,我娘又有了身孕…爹也高興的緊。誰料想趙芙蓉那個賤人,見我爹寵愛我娘便紅了眼了!竟叫人偷換了我娘保胎的藥,那一碗落子湯啊!!把我娘的心都碾碎了!!”那二少爺急火攻心,一口氣未喘上來,瞬間憋得一張臉通紅。
我趕忙跑到他身後,握了拳頭順著他脊背重重捶了幾下,方才聽得他咳了幾聲,總算將那口氣拔了上來。
我歎了口氣,道:“二少爺,舉頭三尺有神明。人的命也因自己,自己種下了什麼因。便得什麼果。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
那二少爺未說話,隻將頭低著,胸口依然在劇烈的起伏,像是隻戰敗了的獅子。
“二少爺以為你再用同樣的方式去落了三夫人腹中的胎,就是為二夫人著想嗎?那你和你口中憎惡的三夫人有什麼分別!你若當真孝順,就應該為二夫人積德行善,而不是去做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委實憤怒,見不得這種愚癡的惡行,語氣便也急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