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哪兒去了?”諾茲德廖夫問道,沒等乞乞科夫回答就接著說,“老兄,我去趕集了。恭喜我吧:我輸得精光!你相信嗎,我這輩子就沒輸得這麼慘。你看看窗外!我是雇車才回來的!”說著他還動手去按乞乞科夫的頭,差點把他的頭碰在窗框上。“你看,那車多破!我好不容易才讓那破馬拉回來,好在我半道兒到他的車上啦。”諾茲德廖夫說著,指了一下自己的同伴,“你們還不認識吧?這是我的妹夫,米茹耶夫。我跟他說了一上午你。我和他說:‘看吧,我們如果不遇到乞乞科夫就怪了。’唉,老兄,我輸得一幹二淨!你知道嗎,我把四匹快馬都輸進去了,身上東西都輸光了。現在我連身上的表鏈、懷表也沒有了……”乞乞科夫看了一下,諾茲德廖夫身上的確看不到表鏈和懷表。他甚至發現,諾茲德廖夫兩邊的絡腮胡子都不一樣:一邊臉上的胡子要比另一邊的短少一些。“要是當時我兜裏再有哪怕二十盧布呢,”諾茲德廖夫接著說,“隻要再有二十盧布就夠了,我一定能翻本,不光把本兒撈回來,而且,我還肯定能多撈三萬盧布放進口袋。”
“當時你就是這麼說的,”黃頭發插嘴說,“我給了你五十盧布,可是你又輸光了。”
“本來是不該輸的!我絕不會輸!要不是我自己不小心,真的,要不是在我在那可惡的七點上下錯了賭注,莊家肯定得賠個精光。”
“可人家並沒有輸呀,”黃頭發說,“隻要賭注下得對,他肯定會輸光的,你覺得那個少校玩得好嗎?”
“管他好不好,你反正是輸光了。”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諾茲德廖夫說,“我也會贏光他的。不信,你讓他玩一把下注滾注,我就要讓他看看,看他玩得怎樣!不過,乞乞科夫啊,集市剛開始的時候我可真喝了個夠!這個集市真太棒了。商人們都說這是真正的盛會。我帶去的東西都賣了個好價錢。哎呀,老兄!我們喝了個痛快!這會兒想起來……真遺憾,你那時沒有來。你想想看,一團龍騎兵就駐紮在市外三俄裏的地方。你相信嗎,不說有多少個軍官了,光進城的就有四十個。老兄,我們在一起喝酒……騎兵大尉波采盧耶夫……真是出色!老兄,他那小胡子帥死了!他叫法國波爾多是‘潑了樂’。他招呼堂倌說:‘夥計,拿幾瓶潑了樂來!’還有庫夫申尼科夫中尉……啊,老兄,那還是個好人哪!他可以說是個十足的耍友。我總是跟他在一起。波諾瑪廖夫可給我們十足的好酒!我跟你說,他可是個騙子,他店裏的什麼東西都不要買:他的酒裏摻了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紫檀色料啦,燒焦的木塞啦,甚至還有接骨木,可他要是從他的密室酒庫裏拿來一瓶好酒的話,老兄,那喝起來可就美死啦。我們喝的那種香檳酒呀——省長家裏喝的那種跟它比簡直算不上什麼!頂多能算是格瓦斯!你想想,不是普通的香檳,是一種瑪特拉圖拉香檳,也就是雙料香檳。他還帶給我們一瓶法國蓬蓬酒。那味道啊,就像女人衣裳上的玫瑰花香,你想有多香就有多香。我們喝得可真是過癮啊!等我們走了,來了一位親王,叫人到這個鋪子裏去買香檳,可全市一瓶香檳也沒有了,因為全讓當兵的喝光了。你信嗎,我一頓飯的工夫就喝了十七瓶!”
“哼,你喝不了十七瓶。”黃頭發的說。
“我說真的,我喝了。”諾茲德廖夫說,“隨你怎麼說,但我說,你十瓶也喝不了。”
“我喝得了,你可以打賭嗎?”
“為什麼打賭?”
“好,我們賭你在城裏買的那支槍吧。”
“不賭。”
“來賭一下,試一試吧!”
“我不試。”
“是吧,還是不賭的好,一賭你的槍就會跟你的帽子一樣輸出去了。唉,乞乞科夫老兄,你沒有一起來太可惜了!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庫夫申尼科夫中尉的。你們一準能成為好朋友!他可不是檢察長和我們省裏那些守財奴那樣的人,那些人看每個銅板都看得跟命根子一樣。他啊打牌也好,坐莊也好,你想怎麼賭,他就陪你怎麼賭。哎呀呀,乞乞科夫,你來一次有什麼難的呢?就憑這,你簡直像個像牲口一樣,隻配和牲口們在一起!親親我吧,寶貝兒,我太喜歡你了!米茹耶夫,看,這就是緣分:他算是我什麼人,我又算是他的什麼人?天知道誰把他從哪兒弄到這兒的,正好我就住在這裏呀……老兄,我本來有多少馬車呀,多麼闊綽,可是現在……我去玩了下輪盤:贏了兩筒發膏、一隻瓷碗和一把琴;又押了一次,這次上了當,輸光了還外搭六個盧布。你知道庫夫申尼科夫多喜歡女人呀!我和他幾乎參加了所有的舞會。有個女的打扮得花枝招展:衣服上全是花邊兒啊,什麼樣的都有……我心裏直說:‘真是見鬼!’可是庫夫申尼科夫呢,這個花花公子,他到她身旁一坐,就用法語跟她拉起話來了……你信嘛,他連普通婆娘都不會放過。他叫這個是嚐野草莓。集市上還有人運了上好的鮮魚和幹鹹魚脊肉。我帶了一塊回來,幸好我手裏還有錢的時候想著買到了。你現在這是要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