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對了,傑列賓的仆人才叫瓦赫拉梅。你想一下,傑列賓太走運了:他的嬸子因為兒子跟女農奴結婚而跟兒子吵翻了,結果把家產都給他了。我覺得,有這麼一個嬸子可不錯!老兄,你怎麼啦,總躲著大夥兒,哪兒也不去?當然啦,我想你現在研究學問,喜歡讀書呢?(諾茲德廖夫為什麼推斷我們的主人公在研究學問並喜歡讀書,事實上,我們講不清楚,乞乞科夫更是這樣)。哎呀,乞乞科夫老兄,你如果見到……一定會給你的諷刺頭腦發現養料(為什麼說乞乞科夫有諷刺頭腦,這也無從得知)。你看,老兄,大家在商人利哈喬夫那兒玩戈爾卡牌,真笑死人了!佩列平傑夫當時在我旁邊,說:‘如果乞乞科夫在這兒,他可真是笑壞了!……’(但乞乞科夫並不認識什麼佩列平傑夫)。老兄,你得承認,那次你對我不太夠意思,你記得,我們那次玩棋,本來是我贏了……可是,老兄,你太讓我失望。我呢,誰知道怎麼回事兒,無論如何都不會生氣。前不久民政廳長……哎呀!我應該和你說,全市的人都在談論你;他們認為你是造假幣的,他們來問我,我會保護你,我跟他們說和你是同學,而且認識你的父親。嗯,沒的說,我騙得他們夠嗆。”
“我造假幣?”乞乞科夫從椅子上站起身子喊道。
“但是,你為什麼要嚇他們呢?”諾茲德廖夫問道,“他們,鬼才知道怎麼回事兒,全嚇傻了:認為你是強盜,是間諜……檢察長給嚇死了,明天出殯。你不去參加嗎?他們,說真的是怕新總督,擔心你會惹什麼麻煩;我是這樣看總督的:要是他翹鼻子、擺架子,貴族們是不會買賬的。貴族要求的是慷慨大方,是吧?當然,他也可以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不舉辦舞會,但結果會怎樣呢?結果是什麼都得不到。不過,乞乞科夫,你可真冒險。”
“冒什麼險?”乞乞科夫忙問道。
“拐騙省長的女兒唄。說實話,我料到了,第一次,見到你們在舞會上的樣子,我就想,乞乞科夫準有什麼企圖……但,你的選擇可不理想,我看不到她的優點……有個姑娘——比庫索夫的外甥女,那才叫姑娘呢!可以說是一塊絕妙的花布!”
“你怎麼胡說呀?我怎麼會娶省長的女兒,你怎麼啦?”乞乞科夫瞪著眼睛怒道。
“哎,得了吧,老兄,別藏著掖著啦!坦白地說,我是為這事來的:我願意幫忙。這麼辦吧:在教堂舉行婚禮時我願意替你捧婚禮的花冠,給你當儐相,馬車和替換的馬匹全用我的,可是你得借給我三千盧布。我急等錢用,老兄,急得要命!”
在諾茲德廖夫胡說八道的時候,乞乞科夫眨了幾下眼睛,想搞清楚是不是在做夢。造假鈔票、拐走省長的女兒、嚇死了檢察長、新總督履新——這一切讓他吃驚。他想:“都到了這種地步,再在這裏就無益了,得快點離開。”
他趕緊打發諾茲德廖夫走,又把謝裏凡叫來,讓他明天天一亮就要預備好,早上六點鍾就得出城,讓他把一切都檢查一番,要給馬車上油,等等。謝裏凡嘴裏應著:“明白啦,帕維爾·伊萬諾維奇!”可人卻在門口一動不動地站了半天。老爺馬上讓彼得盧什卡把已經落了一層厚厚灰塵的皮箱從床下拉出來,跟他往裏裝襪子、襯衫、內衣——洗了的和沒洗的——皮靴楦子、日曆……顧不得用心分類,抓到什麼塞什麼。他想:今天一定要預備好,省得誤了明天的行程。謝裏凡在門口站了兩分多鍾,之後慢慢地走了出去。要多慢有多慢,他慢騰騰地下樓梯,在向下翻轉的破損的樓梯台階上留下了濕濕的腳印。他下樓梯時久久地撓著後腦勺。這是什麼意思呢?一般抓後腦勺要表明什麼?是惋惜明天打算和他那個穿著髒光板皮襖、腰係褡包的弟兄到酒館聚會不能成行呢?還是在這個地方已結識了一個相好,每當夜幕低垂、一個穿紅上衣的小夥子對著仆人們彈起巴拉萊卡琴、勞作一天的平民百姓在低聲細語的時候,他同相好站在大門旁,優雅地攥著她那白皙的小手兒——現在卻要走了,不得不舍棄了每天傍晚的歡聚?要不然,他大概隻是留戀下人廚房裏靠近壁爐的那塊已經住熱乎了的鋪著皮襖的地方,不想舍棄菜湯和城裏的鬆軟包子而去風餐露宿地長途跋涉?誰知道呢,這無法揣測。俄國人撓後腦勺可有著許多的不同意思啊。
第十一章
可是乞乞科夫並沒有完成計劃中的任何一件事情。首先,他醒來的時候超過了預計。這隻是第一個不愉快。起床之後,他馬上讓人去看馬車套好沒有,一切準備妥當了沒有,得到的回答是馬車沒有套好,什麼也沒有準備好。這是第二個不愉快。他發起了火來,甚至打算給我們的朋友謝裏凡一頓好打呢,這個時候他正在急躁地等著看謝裏凡能提出什麼辯解的借口。一會兒,謝裏凡便到了門口,於是主人便有幸聽到了正要上路出發的時候,仆人們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常說的那些話。“但是,帕維爾·伊萬諾維奇,馬還需要掛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