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一定會找到的,會找到的!要相信:頭腦總用就會靈活起來。要記住有人會幫您的忙。事情搞複雜了,對很多人都有好處:官員需要增加,他們的薪水也要增加……一句話,盡可能地多卷些人進來。這並不會讓一些人無辜受罪:他們可以輕易地為自己解脫幹淨,需要他們來回答公文的質問,需要補償他們的損失……於是就有麵包吃了……相信我,情況變得危急時,首先一件事就是把水攪混。把水攪混,混到叫所有人都暈頭轉向的地步。我為什麼會沉住氣?因為我知道,我的情況一糟糕,我就把所有的人都卷進來——省長也好,副省長也好,警察局局長也好,財務主任也好,把他們全都卷進來。他們誰生誰的氣,誰跟誰有怨,誰想整誰,所有的情況我都知道。讓他們去自己解脫去吧,在他們解脫自己的時候,別人就能夠發財啦。隻有在混水裏才能摸到魚啊。大家都在盼著水被攪混呢。”說到這裏,世事洞明的法學家又得意地看了下乞乞科夫的眼睛,好像一個教師在給學生講解俄語語法更加奧妙的地方一樣。
“這個人果然是神通廣大。”乞乞科夫想著就帶著極其愉快的心情告別了法律顧問。乞乞科夫如釋重擔,心懷坦然,敏捷地跳上馬車,坐在鬆軟的坐墊上,讓謝裏凡把車篷支起來(到法律顧問這裏來的時候,車篷是放下來的,甚至皮幔也被放了下來),看起來就像是個退伍的驃騎兵上校,或者說像維什涅波克羅莫夫——一條腿瀟灑地搭著另一條腿,頭上的新絲綢圓帽微微歪向一邊,帽子下邊重返光彩的臉快樂地迎向對麵的人。謝裏凡聽從吩咐把車往商業區趕去。商人們——不管本地的還是外地的——都站在鋪子門口恭敬地摘下帽子致意。乞乞科夫頗為得意地舉起帽子回禮。商人中有許多人,他早已熟識。有一些人雖然是外來的,卻因對這位先生優雅灑脫的舉止佩服得五體投地,也像熟人一樣向他致敬。季富斯拉夫裏市的集市還沒有結束。馬匹和農產品的交易已經過去了,現在開始賣供受了高等教育的人用的衣料。商人們是坐著車來的,估計回去的時候非坐雪橇不可了。“請進!”一家呢絨店門口一個身穿莫斯科縫製的德國式外套的商人說道,他一隻手拿著禮帽,另一隻手的兩個手指輕輕摸著精光滾圓的下巴,滿臉文質彬彬的表情,頗為禮貌地向店裏讓著。乞乞科夫走進店鋪。“掌櫃的,把呢料拿給我看看。”
文雅的商人馬上掀開櫃台上的隔板,站到了櫃台裏,靠著貨架,臉對著顧客。站好之後,光著頭,又拿著帽子施了一禮,然後戴上帽子,雙手按在櫃台上,讓人愉快地哈著腰說:“您要哪種呢料?喜愛法國貨還是本國貨?”
“本國貨,”乞乞科夫說,“隻是要拿最好的,就是說被稱為英國貨的那種。”
“您要什麼顏色呢?”商人問道,他依然兩手按著櫃台搖晃著身子。
“深色的,橄欖色或者靠橘色的深綠色有小花點兒的。”乞乞科夫說。
“我敢肯定,您會買到最上等的貨的。即便是彼得堡和莫斯科也沒有比這還好的啦。”商人說著從上邊拿下一匹,利落地放到櫃台上,麻利地抖開一頭兒,拿到亮處,“瞧,多好的顏色!最時興最講究的貨色!”
呢子閃閃發亮,像綢緞一樣。商人已嗅出了他麵前站的是穿呢子的老手,所以一上手就沒有拿十盧布的貨。“好是好,”乞乞科夫摸了摸說,“不過,掌櫃的,請您趕快拿出最好的貨來吧,色要更……更紅一些,要有小花點兒。”
“喲,您是要眼下彼得堡最時髦的那種顏色。小店有那一種最高級的料子。不過話在先頭,價錢可好喲,質量當然也好。”
“拿來。”
關於價錢,卻隻字未問。一捆呢子從高處被扔了下來。商人以更嫻熟的技藝把它抖開,抓住另一頭兒,像抖綢緞似的抖了一下,拿到了乞乞科夫跟前,使他不隻能看到,甚至還能聞到,隻說了一句:“瞧這呢子!納瓦裏諾煙火色。”
談好了價錢。隻見鐵尺像魔杖一樣立馬為乞乞科夫量好了做燕尾服上衣和褲子用的料子。商人用剪刀剪了個小口,刷的一聲撕開呢子,立刻就疊了起來用紙包好,又極其優雅地鞠了一躬。乞乞科夫正要掏錢,突然感覺有人溫柔地用一隻胳膊按住了他的腰。一個聲音傳了過來:“您在這裏買什麼呢,老兄?”
“啊,幸會!”乞乞科夫說。
“幸會。”用胳膊摟著他腰的那個人說。這人是維什涅波克羅莫夫。“我本來正要走過去,不進來了,可是突然見到了熟人的麵孔,怎能不享受一下見麵的快樂呢!沒的說,今年的呢子好得沒法比。我以前竟沒有能找到……我寧願花三十盧布,四十盧布……甚至五十盧布,就是得給我好東西。我認為,要東西就要好的,要不還不如幹脆沒有。您說對嗎?”
“完全正確!”乞乞科夫說,“要不是為了得到好東西,何必費心呢?”
“把中等價錢的呢子給我看看。”
身後又傳來了一個聲音,乞乞科夫感覺這聲音很熟,回頭看去:是赫洛布耶夫。非常明顯,他買呢子並非為了奢侈,而是他身上的長禮服已經磨得很破了。“哎呀,帕維爾·伊萬諾維奇!我終於能跟您聊聊了。我找過您幾次,可沒有找到。”
“老兄,我太忙,實在找不到時間。”他往旁邊看了看,想借機溜走,這時卻看到穆拉佐夫走了過來。“阿法納西·瓦西裏耶維奇!喲,我的上帝!”乞乞科夫說,“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