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前額和嘴跟他完全一樣!”歐也妮正說著,葡萄園主開門進來。瞧到丈夫兩眼盯住盒上的黃金,葛朗台太太嚇得叫道:“可憐可憐我們吧!上帝啊!”
老頭兒猶如餓虎撲向熟睡的嬰兒那樣朝梳妝盒撲來。“這是什麼?”他一把搶走了寶盒,把它放到窗台上。“真金!是金子!”他喊出聲來,“好重的金子!足足有兩磅。啊!啊!原來夏爾是拿這個換走了你的珍貴的金幣。嗯!你怎麼不早說呀?這交易劃算啊,乖孩子!你真是我的女兒,我承認。”歐也妮手腳都在顫抖。
“這是不是夏爾的盒子?”老頭兒又問。
“是的,父親,這不是我的,這是一件神聖的寄存品。”
“得!得!得!得!他拿走了你的錢,得填補你的小金庫呀。”
“爸爸……”
老頭兒想過去拿把刀子撬下一塊金片,他必須得把盒子放在椅子上。歐也妮急忙撲過去搶,箍桶匠一直盯著女兒和盒子,伸手猛推一把,使女兒跌倒在母親的床上。
“老爺,老爺!”母親坐起來喊道。
葛朗台拔刀出鞘,要撬黃金。
“父親,”歐也妮大叫,撲通一聲跪到地上,並且用跪步撲到老箍桶匠的麵前,舉起雙手,說,“父親,看在聖徒們和聖母的麵上,看在犧牲在十字架上的基督的麵上,看在您得到永遠拯救的麵上,看在我這條小命的麵上,求您不要碰這隻盒子!它既不屬於您也不屬於我,它屬於一個委托我保存的窮親戚,我有責任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既然是托你保管,你為什麼橫看豎看?看比碰更進一步。”
“父親,您別弄壞它,要不然我就沒臉見人了。父親,你聽見了嗎?”
“行行好吧,老爺!”母親說。
“父親!”歐也妮大喝一聲,聲音那麼響,嚇得娜農趕快上樓。歐也妮拿起手邊的一把刀,用它當武器。
“怎麼樣?”葛朗台冷笑一聲,冷冷地問道。
“老爺,老爺,您要我的命啊!”母親說。
“父親,倘若您的刀子碰掉哪怕一丁點兒金子,我就用這把刀子捅穿我自己的胸膛。您已經使母親一病不起,您還要逼死您親生的女兒。好吧,您如果傷了盒子,我就傷害自己。”
葛朗台拿著刀子對準盒子,望望女兒,一時下不了手。
“歐也妮,你真會自殺?”他問道。
“老爺,她會的!”母親說。
“她說到就能做到,”娜農喊道,“老爺,您一輩子就做一回明白人吧。”箍桶匠瞧瞧金子,又瞧瞧女兒。葛朗台太太暈過去了。
“哎喲!您看見了嗎,我的好老爺,太太死過去了!”娜農喊道。
“行了,孩子,咱們沒必要因為一個盒子弄得傷了和氣,拿去吧。”箍桶匠把梳妝盒往床上一扔,氣急敗壞地嚷道。“你,娜農,快去請貝日蘭大夫。……好了,母親,”他吻著妻子的手說道,“沒什麼,都過去了,我們和好了。不是嗎,乖女兒?不必再吃幹麵包了,你愛吃什麼就吃什麼吧。啊!她睜開眼了,哎,好了,好了,母親,媽媽,親娘,嗨,打起精神看呀,我在親歐也妮。她愛堂弟,隻要她願意,那就嫁給他好了,讓她保存小盒子好了。可是,你得長命百歲,我可憐的太太。唉,動動身子呀!聽我說,你會有張索繆城空前漂亮的祭壇,讓他們在聖體節開開眼。”
“上帝啊,您怎麼能這麼對待您的妻子和女兒呢!”葛朗台太太有氣無力地說。
“以後不會了,不會了,”老頭叫道,“你看吧,可憐的太太。”他到密室去,捧回來一把金路易,灑到床上。“瞧,歐也妮,瞧,好太太,這些都給你們,”他一邊說著一邊擺弄著金路易,“行了,高興起來吧,好太太。身體好起來吧,你要什麼有什麼,歐也妮也一樣。這一百金路易就是給她的。你不會再送人了吧,歐也妮,把這些再送掉,嗯?”
母女兩人麵麵相覷,驚訝萬分。
“拿回去吧,父親,我們隻需要您的心。”
“哎,這就對啦,”說著,他把金路易放進口袋,“咱們就如好朋友一樣相處吧。咱們全都到客廳去吃晚飯,天天晚上玩兩個銅板一次的摸彩遊戲。快樂地玩吧!怎麼樣,好太太?”
“唉!我巴不得呢,既然您都認為不錯,”奄奄一息的妻子說道,“可是我起不了床啊。”
“可憐的媽媽,你不知道我多愛你。還有你,我的女兒!”箍桶匠摟住女兒,親了一親。“哦!吵過一架以後,親親女兒真好啊!我的乖寶貝!你看,媽媽,現在咱們一條心了。來,抓住這個,”他指指梳妝盒,對歐也妮說,“拿吧,別怕。我再也不提了,永遠不說了。”
索繆城裏的頭號名醫貝日蘭大夫很快就到了。聽診完畢,他毫不隱瞞地告訴葛朗台,說他妻子病得很重,可是,使她心情平靜,再加上慢慢調理,細心照顧,她能夠拖到秋末。
“要花很多錢吧?必須要吃藥嗎?”老頭兒問。
“藥倒是不用多吃,可照料必須周到。”醫生不由一笑,答道。
“嗯,貝日蘭大夫,”葛朗台說,“您是有麵子的人,是不是?我完全相信您,您覺得該來多少次合適,您就盡管來。一定要保住我太太的性命,我很愛她,您知道嗎,雖然從外表上看不出來,因為,我們家任何事都不外露,使得我心亂如麻。我傷心哪。自打我兄弟死,痛苦就進了我們家,為了兄弟,我在巴黎花了不少錢……真是傾家蕩產了!這還沒完呢。再見!大夫,隻要能救我太太的命,您就救救她吧,哪怕要花一二百法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