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薛禪請來了部落裏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幫鐵木真和孛兒帖選定了好日子,於是,大家都開始為婚禮忙碌起來。孛兒帖在房間裏刺繡嫁衣的鑲邊,這也是她從中原人那兒學來的手藝,蒙古的女人可不會做這種扭扭捏捏的活計。此外,孛兒帖屋子裏的書比年幼的時候更多了,大多都是漢人的書,上麵寫著鐵木真不識得的字。對他來說,那未知的疆域仍然是謎,比他先一步探尋這些謎的孛兒帖,身上依舊籠罩著些許神秘的色彩。

合撒兒與合赤溫這幾日可是活得特別開心,他們不用辛苦勞作,也不用擔心半夜有野獸的攻擊,更不用為吃穿發愁了,自從來到了德薛禪這裏,他們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熱情款待。

也速該去世的時候,合撒兒與合赤溫都還幼小,根本記不清當時的情形。現在他們享受了美食與美酒,得知人可以不活在危險與奔逃中,不由得更堅定了要與鐵木真打拚一片天下的決心。

“哥,我們本該也有無數的牛羊,被族中所有的人尊敬愛戴,不是嗎?這一切都被塔裏忽台奪走了,咱們一定要再奪回來!”合撒兒咬牙切齒地說。

鐵木真拍拍他的肩膀,堅定地說:“你說得對,合撒兒,我們不能再忍耐,到了我們該自強自立的時候了!”

“隻有德薛禪的幫助,怎麼可能對抗塔裏忽台呢?你們當初也看到了,泰赤烏人來勢洶洶,他們有強壯的好馬和鋒利的兵器!”合赤溫雖然年少些,心思卻很細膩,他提醒著兩位兄長,“塔裏忽台可不是好對付的!”

鐵木真沉吟片刻,而後說道:“我自有法子。”

至於是什麼法子,他現在不想早早地吐露。

婚期越來越近,終於到了最後一天。即將成婚的鐵木真與孛兒帖,各有自己的心事。雖然鐵木真已經來了好幾天,但實際上,他們卻沒有什麼時間好好坐下來說說話,都還保持著久別重逢的矜持與寡言。

夜晚,鐵木真在帳中與弟弟們聊天,準備要安歇時,卻聽到外麵有個女子的聲音喚著:“鐵木真姑爺,您能出來一下嗎?”

鐵木真聞言趕緊出了門,乘著月色的光亮,認出她是孛兒帖的貼身侍女,就問她說:“有什麼事嗎?”

“孛兒帖小姐想見您一麵。”

鐵木真愣了一下:“孛兒帖要見我?”

“是的,請您隨我來吧!”那侍女不由分說地率先在前麵領路,鐵木真隻好跟在她的身後,隨著她往前走去。但意外的是,孛兒帖並沒有約他在氈房見麵,而是去了空曠遙遠的地方,那兒有一條緩緩流動的河,月光下的水麵泛著粼粼波光,看上去如此繾綣動人。

孛兒帖就站在水邊,她的剪影如此美好,曼妙的身姿宛若下凡的月仙,鐵木真一時間看得愣了神。

侍女把鐵木真領到了地方之後,立刻很識趣地走開了,於是水邊就隻剩孛兒帖和鐵木真兩個人。

時間停頓了似的,鐵木真一直盯著孛兒帖的臉。過了好久,他才察覺自己的失態,忙開口說:“我來了,孛兒帖。”

孛兒帖靜靜地望著他,見他站在原地不動,就朝著他站立的地方走了幾步,直到與他之間的距離近到不能再近。她凝視他的眼睛,問他說:“記得這是哪兒嗎,鐵木真?”

鐵木真怔了一下,隨即想起來了,啊,原來這就是他自幼跟孛兒帖一起牧馬放羊的地方,他們曾在這兒高歌歡暢……那是多麼無憂無慮的時光啊!他還以為能夠永遠,誰知瞬間就消蹤了。

“我知道,這是……我們幼年時來過的地方。”鐵木真輕聲說。

孛兒帖點點頭,她臉上帶著喜悅的光芒,這是掩飾不住的,那些光芒襯得她的容顏更加美麗。她真誠地說:“自從你走後,我就天天盼著你能回來,鐵木真,我的心裏從未住過別人,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鐵木真被感動了,他用手去握著孛兒帖柔嫩的雙肩,她那麼好,既沒有在他遭受苦難的時候背棄他,也沒有在他貧困潦倒的時候嫌棄他,反倒是一心一意等著他來……想到這裏,鐵木真忽然心生退意,這樣的孛兒帖,這麼好的孛兒帖,他怎麼能把她帶到那麼遙遠貧瘠的地方,讓她離開疼愛她的父母與優渥的家園,從此陪他過著受苦挨餓的日子呢?

鐵木真鬆開了手,向後退了一步。孛兒帖覺得心裏冰涼,她伸手想去拉住他,但是矜持著,終究沒動。她定定地問他:“你怎麼了,鐵木真?”

“我……”鐵木真說不出話來。

孛兒帖有些失望,她說:“從你來到這兒之後,每次麵對我的時候,我都能察覺到你的不對勁,我們之間也不像小時候那麼親切了,不是麼?相隔了那麼多年不見,你就沒什麼話要對我說嗎,鐵木真?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天心中是多麼煎熬,我期盼著我們都能回到小時候,小時候我們之間根本沒有罅隙,你什麼苦難也沒經受過,也不會對我如此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