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嫂嫂令孛兒帖心花怒放,她忽略了流浪者之家的貧寒與窘迫,也無視氈房內的簡陋跟食物的粗糙。在她心裏,隻要能融入這個大家庭,成為鐵木真的親人,任何苦難都是值得的,哪怕是吃糠咽菜,都是美味——她甘之如飴。
路途的奔波使孛兒帖疲憊,初來乍到的興奮過後,她很快睡著了。給她掖好被子之後,鐵木真來到訶額侖的房中,如他所料,母親果然還沒安歇。
“這麼晚來這兒做什麼,不好好陪你的新娘。”訶額侖嗔怪地說。
鐵木真笑笑,挨得她近了些,說:“孩兒有一陣子沒見到您了,心中掛牽,想來陪您說會兒話。”
訶額侖點點頭,凝視他的臉說:“現在你是大人啦,鐵木真,你有了自己的妻子,就等於肩上扛著自己的家園。”
鐵木真點頭,說:“我知道。”
“我沒想到你能把孛兒帖帶回來,也沒想到德薛禪這麼有義氣,這是絕境中的驚喜。鐵木真,這也是生活對我們的苦難的饋贈,長生天用最珍貴的禮物回報了你,能娶到孛兒帖這樣的姑娘,真是三生修來的福分,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放心吧,阿媽,我一定好好待她。”
訶額侖歎了口氣,環顧破舊的氈房,稍有些黯然:“若是你阿爸還活著,我們今時今日便又是另一番景象,孛兒帖會迎來尊貴無比的身份,跟你一起過衣食無憂的生活!我們虧待她了……”
“這一切不會等得太久。阿媽,你放心,用不了多久,一定會有所改變的,咱們再不用窩在這裏受苦。”
訶額侖點點頭,雖然暫時還沒看到未來,但鐵木真的鬥誌讓她覺得很安心,她相信自己的兒子,就像當年不顧一切地信任也速該那樣。她相信她的丈夫與兒子,他們是如此地與眾不同,仿佛天上的星辰,帶著區別於他人的光芒,即使掩藏在亂糟糟的樹叢中,也能刺到眼睛。
“去睡吧,孩子,好好歇一歇,之後的事,我們從長計議。”
鐵木真點點頭,跟母親道了晚安,便回到自己與孛兒帖的小小天地中去,那兒有屬於他們的甜蜜,愛情與新婚的甜蜜。
……
“阿媽,阿媽,不好了!”帖木侖慌慌張張地跑回家中,上氣不接下氣地對訶額侖說,“不好了!”
訶額侖心往下一沉,以為是塔裏忽台又找上門來了,趕緊追問:“出什麼事了?是不是有壞人來?”
帖木侖連連擺手:“不,不是,是嫂嫂她——”
“孛兒帖,她怎麼了?你們不是一塊兒去河邊洗衣服嗎?”訶額侖更慌張了,她寶貝的兒媳婦可不能出什麼事,否則鐵木真和她都會心疼的。
帖木侖總算是順了氣,能完完整整地敘述了:“我跟嫂嫂在洗衣服,她卻一直很難受,吐啊吐的,又吐不出什麼東西來。也不知是不是吃壞了肚子,臉色也不太好,我怕她有什麼事,趕緊跑來告訴你!”
訶額侖愣了一下:“你說她一直想吐?”
“嗯,她說她覺得很惡心,早飯也就吃一點點,現在暈乎乎的,我讓她在河邊草地上躺著歇一會兒。”
訶額侖當下就說:“我跟你去看看吧。”
帖木侖忙點頭,領著母親去找孛兒帖。這段日子以來,她們都與孛兒帖相處得極好,孛兒帖總是搶著做飯和洗衣服,表現得非常勤快,訶額侖打心眼裏喜歡這個兒媳婦。帖木侖更是喜歡孛兒帖,她心裏簡直把這位嫂嫂當成了偶像,孛兒帖的美麗、大方、親切,包括孛兒帖說話的樣子與表情,全都令她著迷。
帖木侖生怕孛兒帖有什麼意外,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跟訶額侖說:“阿媽,嫂嫂不會是生病了吧,要不別讓她幹活了?她是不是累著了?以後活都由我來做好了,現在我長大啦,也能幫您的忙了。”
“你這孩子,難道是我要為難你嫂嫂才讓她幹活的嗎,都是她搶著做的啊!她自幼嬌生慣養的,嫁到咱們家來,我心疼她都來不及,怎會想讓她累著!”
帖木侖吐了吐舌頭,笑嘻嘻地說:“我不是擔心她嘛!”笑完了卻又立即愁容滿麵,憂心忡忡地猜疑著:“阿媽,嫂嫂不會有什麼事吧?”
訶額侖鎮定地嗬斥她:“小孩子別瞎想!”
說著說著,二人就來到了河邊,帖木侖見孛兒帖已不在樹下的草地上,不由得大吃一驚:“阿媽,嫂嫂剛才就在這兒的,怎麼不見了!”
訶額侖眺望河邊,卻見孛兒帖正在洗衣裳,就告訴帖木侖說:“那不是你嫂嫂麼,好端端地在洗衣服呢。”
帖木侖定睛一看,不由得慌了,跌跌撞撞地衝河邊跑過去,跑到了孛兒帖身邊,一把從她手中奪過濕淋淋的衣服,緊張兮兮地問:“你不要緊嗎?為什麼不好好歇著呢?我把阿媽叫來了!”
“我沒事了。”孛兒帖對她粲然一笑,等看到了朝自己走來的訶額侖時,忙道歉說,“對不住,阿媽,讓您擔心了,都是帖木侖大驚小怪,我沒什麼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