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說到了哪裏?”祖父變得健忘,他問我。
我想了想回答他:“您一直在提起博爾術將軍。而您的故事,說到了計劃的第二步。”
“哦,對了,我剛想起來。”祖父自嘲地笑笑,然後說,“你知道,人老了會忘事。記憶總是由一個一個片段拚接起來的,沒有提醒的話,就很難講完整。”
我正聽故事聽得入了迷,為少年時祖父與博爾術將軍的勇猛而著迷,於是熱切地對他說:“您繼續講吧,我希望聽一個完整的故事……您所有的故事。”
“忽必烈,你是很好的傾聽者。”他讚許地說。
——於是他的故事繼續,仍回到全家人在一起的火堆旁。
火堆旁圍繞著他新婚的妻子孛兒帖,慈祥的老奴豁阿黑臣,堅毅的母親訶額侖,以及敬仰他的弟妹們。
鐵木真繼續對母親說著他的計劃:“雖然很多人願意幫助我,但是我知道,單單憑借‘聚集’,並不是成功的必要因素,我計劃的第二步,是要找個強大的靠山。如果要立足草原,必須依附強大的靠山才行,所以,我準備先派合撒兒去請博爾術,我篤定他會來幫我,之後,我決定帶著他一起去尋找靠山。”
訶額侖並未有太多驚訝,事實上她早知道這一天肯定會來臨,她也是支持鐵木真的,她希望他堅強的兒子贏回黃金家族應有的尊嚴,因此她說:“我相信博爾術會幫你,他是那麼無私的孩子,當初不求回報幫你追回了八匹馬,咱們一家人才得以活下來……可是鐵木真,草原這麼大,各據營盤的首領那麼多,你準備找誰當靠山呢?”
鐵木真見她沒有反對,心裏很是高興,就接著興致勃勃地說:“我打算先去找王汗,阿媽,您一定還記得他吧?他是克烈部的首領,曾與阿爸舊情頗深。”
訶額侖當然記得王汗,這人是克烈部的首領,名為脫斡鄰勒,因為金朝封他為“王”,故眾人都稱這位老國王是“王汗”。王汗的父親名叫忽兒劄忽思,當年殺死帖木兒太師和太師的兩個兄弟,從而奪得汗位。脫斡鄰勒的叔父古兒汗舉兵攻打他,迫使他狼狽逃走,無路之下投奔了也速該,二人結為安答。在草原上,安答代表神聖的情誼。也速該無私地幫助了脫斡鄰勒,趕跑了古兒汗,從此使脫斡鄰勒再次即位。不久,脫斡鄰勒的另一個兄弟也力可哈刺在乃蠻部族的幫助下,又將其推翻,奪取了汗位。落敗的脫斡鄰勒再次求助於也速該,勇猛的也速該又一次伸出援手,幫助他趕跑了也力可哈刺,把汗位又一次交還到脫斡鄰勒的手中。所以,也速該對於這位王汗來說,無疑有大恩大德。
“雖然你阿爸與王汗素有交情,但是鐵木真,你要明白人走茶涼的道理,從你阿爸離世到現在,我們見過了多少背叛與傷害?那位王汗,他究竟能否念舊情來幫助你,我真不敢想象。”訶額侖不無顧慮。
鐵木真沉吟片刻,而後說道:“您所擔心的我也想過很多遍,但是眼下,我們隻有這個法子了,去求他總比求別人好!咱們草原上的人常說,沒嚐過苦難的人不知搭救之情,沒經過危險的人不知搭救之恩,我相信,但凡王汗記得住阿爸的名字,他就不會袖手旁觀!”
訶額侖思考良久,最後點點頭。事實上她願意讓鐵木真放手一搏,畢竟,誰能料知將來的事呢?在鐵木真去迎娶孛兒帖之前,他們不也曾經擔心過嗎,但結果還是妄自揣度了德薛禪的用心。他們不僅順順利利帶回了孛兒帖,還帶回了德薛禪的幫助,可見,這世上知恩圖報的人仍然很多,並不是人人都像塔裏忽台那般背信棄義,狼子野心。
“有件事我很為難,鐵木真,你千裏迢迢去見王汗,要拿什麼孝敬他呢?便是他願意伸手相助,我們仍得表現出誠意,可惜的是,現在我們這貧瘠的家庭,連一件像樣的禮物都拿不出來!”
“這還不簡單?”合撒兒粗聲粗氣地說,“大不了明日我們幾兄弟再去打獵,我們得來獵物送他就是!”
訶額侖苦笑著搖頭說:“合撒兒,你當王汗會把那些微薄的東西放在眼裏嗎?他既是部落之王,定缺不了珍罕的物件,如果送去些不像樣的物件,非但被人看了笑話,還有可能遭受嘲弄。更重要的是,如若王汗因此感覺被輕視,你們所有的計劃就全部落空了。”
母親的話提醒了鐵木真,他這會兒也犯起愁來,才覺得真是兩手空空。眾人都在犯難之際,孛兒帖卻開了口,她輕輕地拉扯了一下鐵木真的衣袖,用綿軟溫柔的聲音提醒他說:“你忘記了嗎,我們確實有能拿得出手的禮物。”
“什麼?”鐵木真一時沒想起來。
“黑貂皮戰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