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入夜,孛兒帖卻久久難眠。
算起來,鐵木真離開已半月有餘。他們新婚並不久就麵對這麼長的離別,多少令她有點不太適應,因此她每天都有些精神恍惚,心中萬分渴切地期盼遠方的人趕緊歸來。她還記得鐵木真離開前的那個晚上,他們一直聊天,說了很多貼心的話,好幾次有一句話都湧到了嘴邊,她又生生地給咽下去。她不想讓鐵木真路上帶著擔憂前行,關於已有身孕的事情,她強忍著讓自己守口如瓶,千萬不能過早吐露。那是多麼短暫的一夜啊!好像天亮得特別早。曙光慢慢升起,在天光的映照下,孛兒帖枕著鐵木真強勁有力的胳臂,望著他熟睡的臉,她心裏暗想,等他從克烈部回來,一定在第一時間告訴他,他就要當父親了。是的,一定要告訴他,他肯定會非常高興。
算算日子,如果去克烈部的事情順利的話,那麼鐵木真一定在返程的路上。想到就要與他見麵,孛兒帖的心激動不已,她摩挲著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情愫。這裏已經住著一個小生命,是她與鐵木真愛的結晶,多麼奇妙啊,孩子的眉眼不知會像誰多一點兒?如果是個兒子,與鐵木真一模一樣該多好啊……這樣想著想著,孛兒帖慢慢就覺得有困意襲來,很快她睡著了,她夢見了鐵木真。
——相愛的人在夢中也能遇見。孛兒帖看到她與鐵木真又回到年幼的時候,他們共同在遙遠的河畔停駐。她清揚地放聲高歌,而他嘹亮地附和著,溫柔與雄渾的聲音合二為一,如此悅耳,如此動聽。
拂曉時分,沉浸在睡眠中的人們都在做著各自的夢,唯有豁阿黑臣警醒地聽到異常的響動。她趕緊起身,掀開門簾去外麵仔細地聽了聽,是馬蹄聲!震天動地的馬蹄聲,越來越接近了!
“不好了!快起來,夫人!快起來!大家都快起來!”豁阿黑臣趕緊跑到帳內叫醒眾人,慌張地說道:“快想想辦法吧,外麵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可能是泰赤烏人又來驚擾咱們了!”
聽了這話,大家趕緊都起了身來,鐵木真幾兄弟不在,家裏剩下的都是婦孺之輩,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力量抗衡。為了擺脫任人宰割的命運,經曆過太多苦難的訶額侖立即冷靜下來,吩咐豁阿黑臣說:“孛兒帖現在有身孕不能騎馬,豁阿黑臣,你套上牛車,把孛兒帖藏到車裏,趕緊沿著河流往上遊走,我帶著其他人逃去山洞,咱們過後再會合!”
豁阿黑臣趕忙照做了。孛兒帖緊張得要命,她自幼生長在德薛禪的庇護下,第一次經曆這麼艱險的狀況。為了給她打氣,訶額侖緊緊地抓著她的手,寬慰她說:“孛兒帖,不要怕,好孩子,咱們都會沒事的。”
孛兒帖點點頭,裹著暖和的毯子坐進牛車裏,豁阿黑臣趕緊帶著她趕路。而訶額侖則帶著其他人逃生,他們翻身上馬,朝山洞的方向躲去了,引開了不少追兵。
天慢慢亮了,每個人心中卻都還是緊張的。豁阿黑臣與訶額侖不是同一條路逃生,她一邊擔憂女主人的安危,一邊又希望自己這邊路上千萬別出狀況。然而擔心根本無濟於事,該來的還是會來。
“豁阿黑臣,我們到哪兒了?”車裏的孛兒帖忍不住發問,她被顛得又困又乏,整個人幾乎是筋疲力盡。
豁阿黑臣剛想回答她,卻看見前麵有一群士兵騎馬奔馳而來,連忙不動聲色地叮囑孛兒帖:“夫人,從現在開始別說話!千萬別說話!”
孛兒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聽出了她聲音的緊張,隻得立刻噤聲不語。
豁阿黑臣心急火燎,生怕會出什麼變故,揚起手中的鞭子,猛抽著牛身,想要趕緊走開,避免與這些人糾纏。反正她隻是個平凡的老婦人,應當不會令人起疑,可是誰都沒有想到,此刻車軸“哢嚓”一聲斷掉了,走也走不得。她的停駐引起了兵士們的疑心,為首的兵士走過來,問她說:“車裏裝的是什麼?”
豁阿黑臣看出他們不像是泰赤烏人,心裏的忐忑多少得以消除一些,她鎮定下來,不慌不忙地回答說:“車裏頭裝的是羊毛。”
“是嗎?”那人皺了皺眉頭,不太相信,吩咐左右說,“你們倆過去查看一下!”
豁阿黑臣一聽這話,趕緊攔在車門跟前說:“不行,不行!”
她這種行為,更是令人起疑了,在為首的人一聲吩咐之下,又多了些人下馬,不由分說地把豁阿黑臣從車門跟前拉走。當他們掀開帳車的門之後,就著外麵投射過來的光亮,看到了裏麵瑟瑟發抖的美婦人孛兒帖。
開門的兵士露出垂涎之色,他們似乎是從未看過這麼美麗的女人。她麵若桃花,燦若星辰,簡直是語言無法形容的奪目。
“這個女人是誰?”他們咄咄逼人地問詢豁阿黑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