劄木合帶領劄達蘭部與我的祖父鐵木真合營之後,都著力於軍隊的訓練,以及部族的休養生息,轉眼之間,這種平靜的時光持續了好幾年。
相處得越久,劄木合對鐵木真越是有所顧忌,他從鐵木真身上看到了深不可測的魄力,似乎輕而易舉之間,鐵木真已然贏得眾人的交口稱讚,甚至風頭早就蓋過了他。族中不乏有些傳言說鐵木真出生之時手握凝血而來,此後坎坷的二十年又如此不屈不撓,不僅在絕境時屢屢逃出生天,還能秣馬厲兵打敗蔑兒乞族。他這麼出眾的一個人,身上又流著黃金家族的高貴血脈,注定他就是長生天選中的王,有朝一日,他必能成為蒙古部落的大汗!
這些雖是無稽之談,卻已經令劄木合坐立不安,這不安中帶著嫉妒與懊惱。當初若沒有他拚殺在前,率領眾兵去幫助鐵木真奪回孛兒帖,哪裏有鐵木真今日的威風?偏偏人們就是忽略了他的功績和勇猛,把全部的目光都投注在鐵木真身上。他明白人心所向的道理,再這麼發展下去,劄達蘭族的人也都會變成鐵木真的人,那可就真的大勢已去了。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被別人白搶了功績——劄木合暗下決心:必須想辦法,不能輸給鐵木真!
嫉妒心是一種奇怪的毒物,它能瞬間冷卻所有的恩情,使人們變得薄情寡義,自私狹隘。每天看著鐵木真,聽著人們對他的稱讚,劄木合好似被一堆毒蟲子吞噬心髒那般,他變得越來越暴怒,越來越痛苦,也逐漸掩飾不住自己的嫉妒之意。因此,他與鐵木真之間的關係也漸漸地疏遠起來。
鐵木真怎會察覺不到?他隻是不願意相信與他三次結拜、出生入死的安答會對他存有異心。他們明明是發過誓的,不管遇到什麼苦難都要一起進退,所以,就算劄木合有所改變,他也不能輕易違背誓言。
聰明的博爾術最早察覺到這一點,他不止一次提醒鐵木真:“你那位義兄,須得提防著他。不如我傳令下去,多加人手來守你的大帳。”
鐵木真搖頭苦笑:“博爾術,不必如此緊張,劄木合無論如何都不至於派人來謀害我吧?”
“常有警惕心並非壞事。”
“我明白你是為我的安危著想,但是,博爾術,劄木合與我,就同我與你一樣,是在長生天見證下結拜的安答,我相信不管怎樣,他都不會加害於我。”
博爾術勸慰道:“人都是會變的,你將他當兄弟,誰知他是否也會這麼想?”
“劄木合有恩於我,若不是他幫助,我們恐怕無法順利打敗蔑兒乞人,我也不能與孛兒帖重逢。莫再多疑了,博爾術,我會保護好自己的,你放心,莫說劄木合並無傷我之心,就算他有,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見鐵木真這般執意,博爾術隻得歎息一聲,尊重他的意思道:“好,既你這麼說,我也就隨你相信他一回吧。”
雖說如此,博爾術還是沒有放鬆警惕,他每晚回去自己帳中安歇,待別人都睡熟後,卻又返來住進鐵木真帳中,說是這般能避過別人眼線隨時保護他的安危。鐵木真覺得他過分小心翼翼了,卻感動於他的一番赤誠,並未阻止。
偶有一晚,劄木合派親隨來邀請鐵木真等人過去赴宴,鐵木真應邀欣然前去,合撒兒等人陪同前往。博爾術推辭未去,他前日打獵受了風寒,因此就說身體微恙不便赴宴,要在帳中好好休息。見他確實身體不適、臉色暗沉,來者也不再強求,車馬便隻載了鐵木真等人去了。
這場酒席,鐵木真與劄木合都喝得醉醺醺的,很是盡興,很晚還未返回帳中,仍在歡歌笑語中暢言。
博爾術仍同往日一般,借著月色悄悄潛入鐵木真帳中,見他還沒回來,就睡在自己的床榻上等候。因博爾術沒有點燃燭火,所以根本沒人知道,這帳中此刻還有人。
正昏昏欲睡的時候,警覺的博爾術聽到了一絲輕微的響動,他一向耳聰目明,即便是在黑暗中,也有非凡的視覺。他看到一個人躡手躡腳進了鐵木真的帳中,此後開始摸索著去鐵木真的書桌和床頭翻騰,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博爾術屏住呼吸,好讓來者不能發現他的存在,而他卻悄悄地接近那人,趁那人不備,快速地擒住了那人的左臂反轉於身後,並把鋒利的匕首準確地橫在那人脖頸上,低沉威脅道:“不許動,動一動便讓你人頭落地!”
那人倒是沉穩淡定,既不顯得慌張,也不卑微求饒。博爾術擒著他慢慢走向窗前,借著微弱的月光看清他的輪廓,覺得極為熟悉,因是蒙著麵的,看不清臉是什麼模樣。待要去扯掉他臉上的黑布時,卻不想被他一個轉身踢來一腳,手中的匕首落於地上,那人便倏忽掙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