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沒本事,怎能怪我?連你那麼年幼的弟弟都要打仗,何況是他呢?上陣殺敵,總有死生!你現在是要父汗賠你一條性命麼?”成吉思汗怒問。

德撒蘭不依不饒:“就是要你賠!是你害死了他!就是你!他本來好好的……他本來好好的……”一時之間,德撒蘭急火攻心,居然哭昏了過去。成吉思汗心煩意亂地為她叫來軍醫,心中卻很是淒然,原來他在女兒心中的地位,還不抵那個中原來的窮小子,她居然要他用命換回那小子的命來!

成吉思汗歎息一聲,難過地離開了德撒蘭的帳房,見孛兒帖垂著頭站在門口,就生氣地責問她:“你瞧瞧,都是你太驕縱於她!現在她被你教成了這樣!”

孛兒帖趕緊道歉:“對不起,大汗,我會讓她改正的……她現在正是難過的時候,對你難免有所冒犯,你原諒她吧。”

成吉思汗冷哼一聲,轉身離開。孛兒帖望著他的背影,心中很是淒楚,卻又無能為力。緊接著的時光,成吉思汗一直忙於戰事,與劄木合的對壘使他焦頭爛額,而與孛兒帖之間,因為也遂等其他妃子的介入,也越來越疏遠了。

德撒蘭呢?她就在失去愛人的苦痛中,一天一天長大了,也一天比一天更沉默。少女時代痛苦的傷痕很難愈合,慢慢地,李驚雨成為一個隻在記憶中出現的名字,但她心中,卻仍然無法原諒父親成吉思汗。

孛兒帖認定了成吉思汗厭倦了她,所以日益寡歡,多少個夜晚她都偷偷躲起來哭泣。沒有人明白她的痛苦,隻有德撒蘭了解母親的難過。因為這份了解,德撒蘭對成吉思汗的恨意愈深。

感情就是這麼一件折磨人的事情——愛的時候,就什麼都好;不愛的時候,就隻剩下了恨。豈止是愛情呢?古往今來,信任、戰爭、友誼、鬥誌,一切的一切,無不遵循此道,絕沒例外。

日子還是照舊地過著。訶額侖一天天老去,失去丈夫的帖木侖依舊孤單,孛兒帖活在癡情的守望中,德撒蘭成為沉默寡言的老姑娘,二十歲了尚未婚配——沒人敢再過問她的婚事了,自從李驚雨離開,她的心仿佛也跟著被埋葬了一般,再沒有對情愛的任何眷戀。

誰都沒有想到,十二部聯盟戰役之後,會發生讓大家都料想不到的一件事。尚且存活的赤列格兒暗中潛伏著,偷偷地跑來了,他做了一番偽裝,使自己看起來像個佝僂的老人。當他靠近斡難河邊的時候,看見岸邊正坐著一個姑娘,她麵色憂鬱地眺望著河水,臉龐卻使他驚訝萬分,那是跟年輕的孛兒帖一模一樣的臉啊!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她一定是德撒蘭!

赤列格兒一瘸一拐地靠近德撒蘭身畔,用蒼老的聲音問詢她:“姑娘,不知這裏可是偉大的成吉思汗的部落?”

德撒蘭抬眼望著他,並沒有生疑,以為他是其餘敗落的部族中前來投奔的人,就和氣地說:“對,就是這兒。”

“那麼,您這般美麗非凡,難道就是德撒蘭公主嗎?”

德撒蘭皺了皺眉頭,不知這老人為何能一眼就認得她,畢竟她常年躲在帳中,很少在外露麵。但她還是點了點頭,如實對他說:“是,我就是成吉思汗的大女兒德撒蘭。”

老人慢慢地靠近了她,德撒蘭毫無防備之心,卻沒想到他從袖中掏出一把利刃來,準確地橫在她的脖頸上,另一隻手就鉗住了她的手臂,厲聲在她耳邊說:“聽著,不許呼救,否則我立刻殺了你!”

德撒蘭聽他聲音很有力,而且他的手臂也很有勁,絕不像一個老人,就問他:“你到底是什麼人?挾持我做什麼?”

赤列格兒冷笑一聲,淒然地說:“怕是你早就忘了我了,德撒蘭。你怎麼可能記得呢?曾經你還喚作我是阿爸。”

德撒蘭覺得血液凝固了一般,她不怕死,即便被人用刀刃逼迫在脖頸上,也不曾覺得恐懼,她輕輕地轉過頭去,望著他的眼睛,問他說:“莫非是你嗎,赤列格兒?”

赤列格兒沒想到她還記得他,一時之間愣住了,德撒蘭眼中卻泛起了淚光。她緩慢地說:“我沒有忘記,雖然當時我還小,但記憶中是知道的……阿媽提起過你,讓我銘記您的恩惠。”

“啊,孛兒帖,她還記得我。”赤列格兒丟下匕首,跌坐在地上,眼淚簌簌不止,他以為孛兒帖絕情地把他推開的那一瞬,就已經是此生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