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緡再把這段書抄一遍,要給弟弟妹妹做榜樣。”草廬之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拿著幾本書扔到安緡手邊,“丘先生,我已經通讀了這《國策》,要背的章節也背好了,您布置點兒新的吧,或者放我出去透透氣。”
“嗯,也罷。為了盯著你們幾個功課,老夫午睡都耽擱了,”丘先生說罷一隻腳踏出門去,朝著百步開外的木屋子走去,那是舅舅特意給先生搭建的午休之處,“不過,回來我是要檢查的,否則告訴你們父親。”
丘先生不忘叮囑兩個在胡床上累得快要打瞌睡的孩子:“別指望你們長姐幫你們默寫!”
丘老夫子前腳剛走遠,安緡還定的下心性,兩個小一點的已經把書撂在一旁。
“真是的,長姐這麼用功也太累人了。文墨一項就不說了,長姐還惦著學拳腳,咱們既然是女孩子家,學這些做什麼,尋常人家姑娘哪有像咱們這麼辛苦的!”沄兒揉著眼睛嘟囔著。
“說的你好像見過多少尋常人家的女孩子一樣。”安緡笑著敲了下文沄的頭,自小看著家人隱名避世,家中接觸的人實在有限。自己和弟弟妹妹一起長大,自打記事,就住在這烏廣的文宅裏,同齡人隻見彼此,再無其他玩伴。姐弟幾人確實寂寞,日日讀書進益說是有心實則是無奈。安緡知道家中長輩良苦用心,便隻是安慰規勸沄兒,回身再一看文沛,已經在院子裏舞起劍。安緡見兩個小的這會乏了沒心思背書,隻好拿起筆墨仿著兩人的筆跡,好在丘先生眼神不好,自己隻寫的七分像,但是也可以蒙混過關了。
一炷香功夫安緡仿寫出了兩份默寫,之所以肯幫自己的弟妹,因為她對沛兒沄兒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若不是自己的執拗,這場遊學是不會憑空來的。都是十幾歲的孩子,一個月前前聽說可以到遠郊玩,沄兒沛兒都高興的不得了,本以為他們終於可以擺脫丘老夫子和文章策論了。結果父親一句“去遊學”,沄兒沛兒立刻被霜打了一般。
這場遊學原是因為安緡而起,不過身為長姐她也不能對此安之若素。遊學如果對於兩個小的來說是韁繩,對於自己來說就是隨時會斷的弓弦了。安緡不會忘記兩月前跪在祠堂時得到的警告,長輩們一改往日對自己的疼愛,就那麼冷著眼,任由自己拖著跪得紅腫的膝蓋打點行囊,美其名曰——遊學。
“已經給了你兩年考慮,還這麼執迷不悟真是白疼你了!我現在再多給你兩個月,想通了你還是文家大小姐,若是還這麼倔,別怪我們心冷,文家少你一個女兒不算什麼。本來也就是念著你生母的好,才攬下你這燙手山芋。”
若不是十五歲時知道了身世,原本隨性無爭日子大地還會繼續吧。可是現在怪誰呢?若不是自己的好奇心、若不是自己的不安分,現在她還是心安理得的做文家大小姐。就算是沄兒沛兒不過是文宅當家人、自己叫了十幾年父親的文立珂所娶續弦生養的。弟弟妹妹得到的寵愛從來趕不上自己。可是一夜之間,自己就從嫡長女變成了寄人籬下的外甥女。
安緡不會忘記自己現在的父親在祠堂對自己發下的狠話,但是也不會忘照顧自己長大的姨娘在及笄禮上幫自己梳上頭發時的哽咽。“安緡,這名字的意頭就是希望你能踏實平安。我讓你叫了十幾年的姨娘,雖說給你賜名的是你的生母。可是盼著你能平平穩穩的過一輩子的想法都是一樣的,聽姨娘一句,再這麼動歪念頭就真的是不孝了…”
“緡蠻黃鳥,緡蠻黃鳥……”安緡默寫到這句突然停住手,自言自語反複起來。打那之後每每讀書遇到這句,心下總是難以平複。
“下一句是‘止於丘隅’,長姐你怎麼老是頓在這句啊?”沄兒聽得不耐煩,閉著眼睛搭了一句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