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緡搖了搖頭,想讓腦子不去想祠堂那一幕幕。現在她已經越來越能控製自己的情緒了,哭泣、發狂自己不是沒有過這種樣子,可是鬧起來有什麼用呢?不過十六七的年紀,可是安緡的心早就在無數暗自垂淚的夜晚被磨洗的堅硬。
安緡揉揉自己的手腕,歎了一口氣的看向沄兒,“長姐問你,若是我有天變得不認識你和沛兒了,也不認識父親母親了,你會不會怨長姐?”
此刻的沄兒正是疲累,安緡不知道自己此刻說的話這個妹妹聽進去沒。便推了一下文沄,“沄兒,長姐問你話呢……”
文沄經安緡這麼一推竟咯咯的笑起來,“長姐莫不是傻了,就是剪了頭發當姑子去,也不至於不認識自家人啊。”
當姑子,斬斷萬千煩惱絲也不壞吧。。。安緡不是沒想過青燈古佛,可那樣的活著除了顯示自己軟弱無力,又有什麼呢。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發奮讀書成了自己的全部寄托和情感出口。安緡起初並不不知道自己這樣是為何,直到有天整理書櫃時,發現自己有意無意已經把《女則》《女訓》一類放置一旁。《鬼穀子》,《戰國策》,《說難》反而成了枕邊案牘良伴……自己有意無意的鑽研策論之言,為的是什麼,安緡自己也被嚇了一跳——報仇!
既然鐵了心,別說一次遊學,就是十次也不會改主意的。
幾日後安緡和弟弟妹妹回了文宅。
“回來啦…都有長進就好,沛兒先生覺得可好麼?女孩子就別難為了…”聽著舅舅舅母和丘先生在飯桌上的寒暄,安緡隻覺得木然。“我還是覺得我得多讀寫書。”安緡冷聲打斷。飯桌上的氣氛看著一片祥和,可是安緡卻覺得自己壓抑的一粒米都咽不下。
好不容易撐著結束,“安緡,你跟我去書房!”舅舅板著臉喝住準備回房的安緡。原本想著等到安緡十七歲生辰時,自己的外甥女必然可以收心,可是如今的文立珂卻發現這種懷柔手段非但無果,安緡心裏的主意反而更盛。
“安緡,我之前怎麼和你說的,你別因為自己看不開,衝動想報仇,把成家最後的血脈都搭進去!”文立珂拍著桌子盡量蓋住自己的聲音。
一旁舅母也在搭腔,“我和你舅舅知道,可你現在這麼做有什麼用,我們隱姓埋名這麼久為了什麼,要知道咱們現在不姓成……”
“舅母說的是,我確實不姓成,我該是姓祝,可這個國姓我也懶得要回!”安緡梗著嗓子打斷了舅舅的話。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別提什麼國姓!你要是想姓祝,趁早滾出去,死了也別說認識我們!”
祝姓正是後周皇族的姓氏,可就是因為母親過去愛著的皇帝,自己的生父後周治宗玶帝祝煊昏庸無道,才導致母家盡不得善果。
“你這孩子,當年我和你舅母是為了什麼,你母親又是如何自戕於冷宮,退一萬步講,男丁沒有氣絕,正名的事有我,再不濟,還有沛兒,你當他習武是為了什麼!”
站在書架旁的安緡耳朵裏聽著舅舅舅母的苦口婆心,緩緩抬起頭,定定的看著自己的舅舅現在的烏廣郡樂器商人文念珂,本來他和母親同是成家立字輩的兄妹,立瓔,立珂。如今為了保命,他娶了母親之前的侍女文娘後,幹脆自己也改成了姓文,更是遷居千裏來到偏遠的烏廣郡,隻有鹽田和堿地的烏廣郡人煙稀少,掩人耳目的生活自然不難。過去的成立珂留下的唯一痕跡恐怕就是名字裏的珂字。
“我就是不想大家白白費心血,母親大人更不能白死,舅舅不是說建製初期,高祖父背著受傷的太祖皇帝走出沙場,從馬賊那裏偷出食物先給太祖,高祖父被封為成國公,世代承爵,但是為了避免被人說外戚幹政一直沒有和皇家通婚。直到到了母親這一輩才因為被當時的太後相中進了宮,結果母親卻因為看不慣宮裏客氏作亂,被淩虐幽禁…”安緡不明白,倘若真如舅舅所言,成家為何會如此慘淡。
“安緡,家裏也並非盡是忠烈,”說到此處舅舅背過身去,略沉吟片刻,“安緡,你可知富不過三代,你高祖一輩自然無話說,可到了我們這輩已經是良莠參差了。之所以被查辦,還不是有人仗著祖上功蔭,在上京尋訊滋事讓人拿到錯處,我少時就看透了大宅裏一些人的蠅營狗苟,因此才常年遠行,也許一切都是命數,認了吧。”
“果然您之前說的您和沛兒替家族雪恥都是框我,您如果不願意,我自己也總有辦法的,不管如何要試試!”
“做什麼由不得你!”文立珂一甩手一個茶杯摔在地上,自己多年籌劃絕不能因為個眼前這個小丫頭白費,即便她是自己妹妹的女兒。
“立珂,不然我們先聽安緡說說吧,”在一旁久不作聲的舅母開口了。舅母生前得到過成妃的照顧,從辛者庫調去做自己宮裏照顧庭院花草的丫鬟。由於是粗使丫頭,雖然成妃最後不得善終,但是客氏卻沒有追究文娘這種不曾近身伺候的。當年的文娘,見證了成妃最後的香消玉殞,安緡想到這些總是有些寒心——畢竟受過母親恩惠的舅母這些年也未曾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