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兩天就是赫連家過來迎親的日子了,安緡在床上輾轉反側。好不容易半寐半醒之間,忽然聞得自己屋頂有響動,啪嗒一聲一片青瓦為掀起,接著一聲悶響一個圓球一樣的東西正掉到床帳上。安緡驚得吸了一口冷氣。外頭守夜的老嬤嬤趕緊掙紮著起身,一邊張口詢問,“大小姐,可是被魘住了?”
“沒事兒,剛剛做夢踢到掛床帳的銅鉤上了,不礙事兒。您不用特意過來裏屋了。”
安緡等著外屋裏再沒了響動,猜測是守著自己的老嬤嬤已經睡下了,就輕手輕腳踩著凳子,從床帳上拿下那個圓球。是一個裝著絹帕的圓形絲囊。安緡拆開來裏邊居然是有字的。
煙波掩紅妝,雲鬢縈霓裳.相思偶然起,芳華意尤涼.樓台纖纖指,常憶晏晏聲.未聞遊絲盡,願篤鳳求凰.落款潦草的赫連二字。安緡心中了然,是赫連巽奇的東西。隻是覺得有些莫名,此時若是登門拜會,雖然不甚和漢人禮數,但是舅舅舅母極力促成婚事,應該也不會說什麼,給自己個什麼也理所應當,怎麼就如此扭捏苟且了。安緡笑了笑,輕手輕腳將這帕子收在自己的書簡箱子裏。
次日起床,服侍的人早就等在內室外室相接的門柱邊上。一個三十來歲的著猩紅色褂裙的女子伸手試了一下銅盆裏的水,“冷了,再打新的來。”一邊的小丫頭隨即就要端下去的時候,安緡睜開眼睛哼了一聲“不必了,冷些擦一把臉精神。”
這邊這個小丫頭擰好毛巾,安緡半眯著眼睛起身靠在枕頭上,等著小丫頭遞過來毛巾。不同往日,卻是那個猩紅色衣裙的女子接過毛巾,走到安緡近前。安緡聞到一種熟悉的氣味兒,猛地睜開眼,仔細辨認起了眼前人。“七!”安緡一個“姐”字還未出口,這個著紅衣的女子拿著毛巾蓋在安緡臉上,一邊吩咐另一個服侍的下人。“大小姐是想喝沏好的茶了,還不快去。”
安緡聽見七姐這麼說,知道是其有意化解剛才自己的失口,便握住七姐拿著毛巾的手,“有勞姐姐,剛起床確實口渴。這位姐姐麵生的很,如何稱呼呢?”安緡說完這番話,目不轉睛的盯著七姐的臉仔細打量。
換了裝束的七姐和之前在攬桂樓裏的模樣相去甚遠。過去總是褐色或者褚色窄袖衣褲,隻是挽一個簡單的發髻,安緡知道七姐有些功夫在身也就習慣她類似武人的裝束了。而眼前的這個女子,外著猩紅色暗紋緞子裙,下穿紫藍色刺花撒腿褲,頭發用幾支銀簪子輸得一絲不苟。這麼穿著打扮,看起來比過去年輕許多。
“奴婢名字拗口的很,叫次仁貢布,是月祁人。因著大小姐將嫁的夫家是月祁的,老爺將我招了來,和您說說那邊的一些規矩。小姐叫奴婢貢布就好。”
“貢布姐姐是月祁人?但是膚色樣貌卻不是很像呢。”安緡屋子裏的一個小丫環拿走毛巾時說了一句,七姐背對著那個小丫環,神情有些有些尷尬,安緡都看在眼裏,剛要說些什麼岔過話頭,倒是七姐不慌不忙的,轉過身衝著屋裏人說道:“之前鹽池招人的時候跟著家裏的丈夫過來烏廣,他在鹽池上工,我就做做女工,後來我家那個命短啊,我就幹脆留在這邊做事,一晃都十來年了,早就把自己當成這兒的人了。”
安緡聽從液說過七姐不是漢人的事,但是來烏廣的時間不短了,之前稱呼七姐,聽說是她學武時候同一師門下排行第七,因此大家都這麼叫她。至於是真是假,安緡從來沒細究過。
原本以為七姐隻是從液的幫手,如今一看,極有可能是舅舅想找一個人跟著自己,或許是從液也在這期間花了力氣,但是這個時候出現在文宅,安緡有些拿捏不準這背後的意圖了。
“那貢布姐姐,您教小姐些什麼呢?月祁那邊聽說婚嫁還要舞刀弄劍的,可是真的?”兩個服侍安緡時間久些的丫頭大著膽子繼續問這問那。“貢布姐姐,您以後常在這麼?還是就待幾天?”
“這還得看老爺意思呢……”
七姐正和屋裏的人說著月祁那邊的風俗,三句真兩句假的,安緡不當回事,不過無力的小丫頭們卻覺得新鮮,一個個聽的津津有味。
(“貢布”是藏語的稱呼,即怙主的意思,梵文Mahakala(嘛哈嘎啦)。是大悲觀音的護法。在排憂解難、增長善心方麵有巨大的功效,貢布”護法神全身青黑,威武神勇。其實經常用作男子姓名。但是想到七姐的設定,我覺得這麼神勇的名字也很適合。次仁是藏語長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