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娘呆久了總覺得精神不濟，拉了拉沄兒的手，就走了。屋子裏又隻剩下沄兒一個人，這種狀態其實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能是兩月前，亦或是三年前。沄兒覺得自己雖然是文宅中的二小姐，上有娘親嬌縱，平輩裏姐姐哥哥也多有照拂。可是自己卻總像一個局外人。文沄自小愛俏，打扮上很會花心思。百無聊賴時也多是在梳妝台前消磨時間。銅鏡是裏自己十五歲的容貌已經頗有羅玉婷婷之感。不同安緡，自己的模樣柔順乖巧，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入的，加上從來不操心家事，皮膚保養得像是夏初的天井中大翁裏的淡粉色荷花一樣。若是單看樣貌自己不差什麼，但是總覺得自己比起安緡少了一些品格。
這邊沄二小姐對著鏡台顧影自憐，那邊成立珂和文娘因著自家女兒的事情也正論著唇舌。
“我知道你操心孩子，我也是為人父，嫁女又不是賣女。隻是恰巧景濟郡王沒有側室，便是現在的郡王妃一家獨大，安緡和我說過兩人並無所想一般親厚。景濟郡王又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這時候過去感情還易得根基。便是成不了側妃，過去自然也比緡兒要好些，好歹是半個主子，以後長遠總不會差太多。”
“可如此便沒了三媒六聘，過去也少不得受些委屈，沄兒哪能應付得了，若是這樣還不如嫁給和咱們一樣的商賈人家。”
“你要是真心疼孩子，怎麼還自己做繭去束著她，烏廣雖然有些商幫勢頭不弱，但是後周的地界上，還不是權者為貴麼？這麼簡單的道理怎麼都不明白。”
“老爺，你從來都是個心思高的，我敬你，信你。這麼多年我苦苦持家為你誕下一對兒女，我隻求他們安穩，沛兒如今你帶在身邊，我知道我說不上話，可是沄兒，我就這麼一個女兒，你們男人的事情，別牽扯她，好不好。那公侯家的女人有幾個好下場，你難道還不清楚麼？何苦讓咱們女兒去那個不由人的地方。”
“隻是嫁給郡王，這位小王爺又不是個太重規矩的，你們見麵機會盡有，難不成讓她守著你一輩子？沄兒雖然嬌些，但是知道進退，關鍵是不像她姐姐一樣拗起來不成體統，不會吃虧的，還怕些什麼？
“老爺——”文釀大概覺得自己無計可施，隻頹然坐在椅子上，手指顫動著握住扶手頂端的蓮花紋樣。這些年成立珂對自己雖然算是互敬有加，但是愛侶之間應有的憐惜文娘覺得自己從未獲得過。自己終歸不是他喜愛的那一類女人。胸無文墨，隻知持家。當年結合不過是情勢使然。如果說過去成立珂是多情之人，那多年的忍辱求生大概已經把他當年的滿腔情意濯清殆盡。文娘打量著成立珂，她從未覺得自己麵前的枕邊人這麼冷漠。
“你是真心要走那一步麼？不是說好了由著緡兒那孩子小打小鬧便罷了麼？你當初不是這麼說的啊……”
“你要是不願意，我可以一紙休書準你和離。不會耽誤你，更不會牽扯你。至於婚事，想必咱們的沄兒心氣高，如此倒會合她心意。”
文娘顫栗著起身，緩緩拖著腳步，抓著成立珂的衣襟，決定放手一試。“若是她不願意，你能放我們母女離開文宅麼？”
“願不願意，隻怕你比我清楚，你自己的女兒是不是？”文娘見成立珂這樣果決，抽動兩下嘴角，到底是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為了你那個死了的妹妹，你也真的是煞費苦心。”文娘坐回到椅子上，整了整自己頭上的發髻，冷聲自語道。
“咱們兩個半截入土的人了，可是你願意沛兒永遠守著幾把爛琴龜縮在這裏？願意沄兒即便嫁人不敢嫁給家世齊全的？你也是當娘的人，咱們的孩子什麼心性應該清楚，不要這麼不懂事，當初娶你就是因為你識大體，你應該是懂我的！”
成立珂這番勸解也好警告也罷，落到文娘耳朵裏隻覺得可笑，“好好，原是我愚了，十幾年前錯了步數，竟妄想攀了你們成家這個高枝兒，哈哈哈……”
“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就是想告訴你別跟孩子說些什麼不該說的，也別做那些無用的。這些年此前什麼樣，以後你照舊，你的當家主母便會妥帖。”成立珂說完這些到底不放心，直接返身去向自己女兒的房間，畢竟雖然和文娘言語上僵持不讓，但是此事若是沄兒態度不和，那也是不得手操持。
（之所以起這個題目想必大家如果度過紅樓夢探春抽花箋那一章有一句舊詩——日邊紅杏倚雲栽，一般女子抽此簽得貴婿，烏廣這位郡王雖然眼下不受朝中待見，但畢竟也是王孫子弟，所以用了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