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裏於孩子們最是好玩不過。春節壓歲錢拿夠,就要巴巴的盼著上元節燈會了。今年因懲辦了不少貪官汙吏,國庫充裕,料想各地的燈會要辦得一等一的華美漂亮。
十三歲的江別正是小孩氣的時候,聽說有熱鬧可湊,天天掰著指頭盼,終於把上元節盼來了。
正月十五日天氣還未放晴,早晨紛紛揚揚飄起鵝毛大雪。因而在眾人的熱切目光中,百千盞樣式各異的宮燈亮起,直照得上瑤亮如白晝,寒意大減。
稍有住得遠些的,說這燈盞少說排出了幾十餘條街,直從自己家門口拐過去,也不見得停下來。
自然的,燈會的保留曲目,除了燈,還有燈謎。雲鶴樓的有獎競答辦得紅紅火火,參加的人擠滿了幾條長街,委實是熱鬧。但是這熱鬧就不值得沈鬱去摻和了,她還記得上次逛廟會的時候,隻顧一味地擠,結果被人狠狠踩了幾腳,疼得她呲牙咧嘴不說,接連三天都隻能蹦著走。
沈鬱縮在厚厚的棉衣裏,三拐兩拐想尋個稍稍清淨的地方。不想半途又飄起雪來,襯著明豔燈光,反而顯得剔透華美。
無奈之下躲進茶鋪,拍拍棉衣,掉轉頭來,赫然看見一群小孩子圍著一個雜貨商人,正嘰嘰喳喳聊得歡快。不由湊上去,卻聽見那商人正在給小孩子們擺些典故,以此兜售自己花花綠綠的一大袋麵具。
沈鬱打量麵具不同於尋常的一味美化,反而生動寫意,五官誇張,於是饒有興致地問道:“商家,你這些麵具都分了小孩子,還可容我買一個麼?”
那商人是書生打扮,聽了此言,淺淺笑出兩隻酒窩:“既是分給小孩子,更沒有理由不給姑娘了。”
沈鬱從中倒是聽見一兩分端倪,心道臉對臉的哪能掃我麵子,本想一辯高下,但基於母親耳提麵命的溫良女兒家品性,還是忍下來,自認為頗豁達的點頭一笑:“那麼麵具多少錢一張呢?”
誠然商人笑意不減,卻沒賣沈鬱半分便宜,如實答道:“三文。”
沈鬱付過錢,挑揀了一張莽漢麵具拿在手裏,頗覺新鮮,也不分是張飛還是李逵的,隻道是臉色青黑,眉毛倒提著快飛上天去。
這廂還沒把麵具套好,遠處忽然傳來陣陣喝彩聲。沈鬱偏著頭,猶豫到底這熱鬧是否值得湊,最後得出結論,不湊怎麼曉得值得不值得湊,轉身就跑向了人群密集的地方。
到得長街,看見裏三層外三層都是人,鬧不清裏頭是哪般狀況。沈鬱猶豫片刻,眨眨眼,就近問了問過路的行人:“誒,老兄,這裏為何這般熱鬧?”
路人答道:“唉。不過是對聯麼。那什麼才子打驪關來,山野小鎮裏混出了名,狂傲得很,說世間無人可對答他的上聯,委實荒謬。”
沈鬱眼珠一轉,追問道:“那上聯是什麼?”
路人蹙起眉想了想,回道:“叫做煙鎖池塘柳吧。”
沈鬱聽罷,琢磨半刻,領悟上聯暗藏火,金,水,土,木五行,意境悠遠,一個鎖字更是用得妙,確然是個絕對,於是又問:“那可有人對出來了?”
路人搖頭,嘴角掛起一個諷笑:“對得上的哪有閑心逸致聽他胡勒勒,咱們平頭百姓,沒有滿腹經論,自然是對不上的,且任他囂張吧。”
沈鬱點點頭,邊致謝邊向前擠,欲觀瞻觀瞻名士是哪般風雅。但顯然前方已經擠得寸步難行,連見一麵也是千金難求,沈鬱灰心喪氣,念頭一轉,戴起麵具,幹脆躲在角落裏對起下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