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經理被害了。我希望你知道什麼就談什麼,盡量談清楚。”
歐陽雲立刻閉住嘴,她把我這句話掂量了掂量,馬上拿出了對策:
“別的情況我不知道,讓我談什麼呢?”
好一個反詰發難!她回避正麵回答,竟用反問來回答我的問話。我明白,她這是故意製造難題,逼我交底。
我的語氣仍舊平平緩緩:“你來電器公司時間不短了……”
“別的情況我不知道。”
她幾乎是搶著說出這句話。說完以後,一動不動地盯住我的臉。她想用這句話,壘起一道牆,堵住我的去路;我卻要在這道牆上鑽個窟窿。
“你接觸過王經理沒有?”
我的語氣是強硬的,而這句話卻問得占理,讓她想躲也躲不開。因為她是公司醫務室的醫生,焉有不接觸王經理的道理?我選擇了“接觸”這兩個別有含意的但又不能說不準確的字眼,為的是引她承認“接觸”兩字,然後由此說開,步步深入。
“接觸過。”
歐陽雲想了想,盡管“接觸”這兩字不那麼動聽,似乎弦外有音,令她心驚,但她也隻好這麼硬著頭皮回答了。不過,回答的聲音很小。而且,很快的,不等我繼續發問,她就主動地、小心翼翼地解釋了她所承認的“接觸”兩字的含義:
“王經理有高血壓,他常去醫務室拿藥、量血壓。”
我有意緩和歐陽雲的緊張情緒,把她的注意力從她謹慎防禦的“接觸”兩字上引開:
“你們醫務室有幾個人?”
“七個!”
她回答得很痛快,幾乎沒有思索,連聲音也提高了。
經驗告訴我,當被審問人的全部神經都興奮在他的主要防禦點上時,直來直去的追問,不如提些與其積極防禦的要害問題無關係的事情,幹擾其興奮中心,使其注意力分散,然後再突然直搗其鬆懈了的防禦點。為此,我繼續漫不經心地問:
“他們都叫什麼名字啊?”
“胡哨,高伯慶,閻阿寶,呂金路……”
歐陽雲又是很痛快地一一點了醫務室各位的尊姓大名,情緒明顯輕鬆了。一個要害問題,立刻跟在她剛剛輕鬆了的語氣後麵提了出來:
“王經理跟你一個人單獨接觸過嗎?”
歐陽雲愣住了:“七”怎麼一下子就變成“一”了?
她一時想不出對策,心一橫:
“沒有!”
“那你和王經理有過什麼交往沒有?”
這和前麵的提問是同一內容,不過“朝三暮四”而已。但是,我有意把“接觸”改為“交往”,明顯地升了一級。
我說完這話,拿眼盯住她:你有證據在我手裏,想躲也躲不過去。是什麼證據,你自己心裏有數!
歐陽雲馬上明白了我心裏的話,她不再躲了,說:
“王經理跟我說過,他要幫我介紹對象。今年三月份跟我要過照片,我給他了。”
好機智的回答!好巧妙的鋪墊!一來為王少懷手裏有她的照片找到了出路;二來為她與王少懷所以有“交往”也找到了出路——介紹對象嘛!
好,且順水推舟,看看她給自己找的這條出路能不能走得通:
“他給你介紹了嗎?”
“介紹了。”
“介紹了什麼人?”
“介紹了四個人。”
嗬,還真不少。
“介紹了四個?都是哪個單位的?叫什麼名字?”
“一個是科研院的,五十四歲。我嫌年紀太大,沒同意,也沒見過麵。”
“哪個科研院?叫什麼?”
“具體不清楚。隻是聽王經理那麼一講,說是姓崔。”
“另外三個人呢?”
“王經理說,他們三個人都嫌我有孩子,不同意,因此也沒跟我見麵。”
厲害,就這麼封口啦!猛一聽是介紹了四個人,再一問,都在雲裏霧裏,什麼真格的也沒有,全是“王經理說的”——死無對證!
歐陽雲就想這麼把王少懷手裏有她照片的事情推得一幹二淨啊!
行,姑且假戲真做,就算你把照片的事情推得一幹二淨吧,可我手裏還有證據之二——你寫給王少懷的三封信,不,三封情書!這比照片更為要害呀!
“除了給他照片介紹對象,你和王經理還有什麼來往?”我問。
應該說,我問得比較露骨,但也還在火候上。既讓歐陽雲明顯地意識到我掌握了她的證據,但又使她揣測疑惑,摸不準我到底掌握了她哪方麵的證據。
歐陽雲顯然聽懂了我的話,可她並沒有馬上回答。
她在想什麼呢?
首先要想到那三封信。
所謂白紙黑字。
在信上麵,歐陽雲心裏有鬼。她寫了信,並交到了王少懷手裏。王少懷如果留下了,那就成了證據,無論如何也推脫不掉的證據!可萬一……王少懷已經把信燒了呢?或者,王少懷雖然沒燒,而公安局也沒有找到呢?
歐陽雲會這樣向著有利於自己的方麵去想的。
自衛是人類的本能,它能使每一個處於劣勢的人都產生僥幸心理。
歐陽雲並不是從丁字街凶殺案的現場被帶到這裏來的,我們手裏掌握的證據也沒有直接出示給她。在這種情況下,她的僥幸心理幾乎是占絕對優勢的地位,錯誤地自信自己與王少懷的來往詭秘,不會被人發現。認為自己不開口,神仙難下手。可現在,既然我這樣露骨地追問,又使她明顯地感到除了照片之外,我手裏還有證據。那不是信,又是什麼呢?
歐陽雲一時沒回答,正說明她內心有矛盾。她在苦苦思考,如何解決這個矛盾,巧妙地探知我用以威脅她的證據究竟是不是信。隻有弄清這一點,她才能繼續與我周旋下去。
果然,她說:
“因為住家離單位太遠,我曾要求調動工作,找王經理談過。他說他跟勞資科說說。後來,又說醫務室人手緊,還是想辦法幫我換一下房子,讓我寫一份換房申請。我寫了,寫好後交給了他。”
好一招投石問路,用一個“寫”字,引我亮底,膽量真夠大的。這幾乎是擦著信的邊走過去呀!
她愣著兩眼,在等我下麵的提問。她的每一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