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已經回來了。”歐陽雲邊想邊說,“我到家後,洗了洗手,就吃飯。”
“吃什麼了?”
“不是饅頭就是米飯。”
“什麼菜呢?”
“……”
“記不清啦?”
“……炒黃瓜。”
“誰炒的?”
“……我炒的。”
“你說的高大夫叫什麼名字?”我又改了話題。
“高伯慶。”
“是男的?”
“嗯。”
“他經常同你坐車嗎?”
“有時一塊……那天他分了好幾個盒子,我就幫他拿來著。我們就一塊兒坐車……”
我突然打斷她的話:
“你和王經理一塊兒坐過車嗎?”
我的跳躍發問,真有點風馬牛不相及。
不過,這又到了關鍵的問題啦。所以,歐陽雲態度很堅決:
“沒有。”
“王經理住在什麼地方?他家都有什麼人?”
這個和“星期四”一樣可怕的問題,相信又把歐陽雲嚇得不輕。好在她還穩得住陣腳:
“不知道。”
“不知道?公司沒傳達嗎?”
“傳達了。聽說住東華門。聽說他家裏有愛人,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還有……父親。”
我知道公司的傳達隻說了丁字街,並沒涉及東華門。
“是傳達的東華門嗎?”
“……”歐陽雲支吾了,“他有幾個家,我不知道。這次出事後,我才聽說,他和他父親不在一起過。”
到底也沒說出王少懷究竟在哪裏住!
歐陽雲又拿出了不知王少懷是星期幾被害的裝傻的看家本領。一到了要害問題,她就裝傻。但她說出來的,卻絕不是傻話——“這次出事後,我才聽說,他和他父親不在一起過。”這就是很聰明的一句話!她在告訴我,在這次出事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有個丁字街10號!
不過,聰明過分,就成了畫蛇添足,或者說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好,我心裏已經有數了。這個問題,不再追問,重新換個題目:
“你說住房離公司遠,王經理去你家了解過嗎?”
“沒有。”
王少懷也許的確沒去過歐陽雲家。但我故意裝得不相信地又問:
“王經理沒到過你家?”
聽我一再追問,歐陽雲索性提高了嗓門:
“沒有!”
可說完了之後,她又莫名其妙地補充了一句:
“我也沒去過他家。”
這一句可就節外生枝了。
既然前麵說過不知道王少懷的住處,那當然就是“沒去過他家”了,何必還在後麵來個特別聲明呢?這不是多餘的話嗎?
真是言多有失!
我看看表,該吃中午飯了。
歐陽雲矢口否認與王少懷有不平常的關係,同時不如實講出星期四下班後的去向,既然如此表現,我決定在結束上午的傳喚時,給她一點壓力,以便下午能在以上兩個要害問題上有所突破。
因為,按法律手續,傳喚應在當天結束。“王經理那兒除了照片之外,還有你的什麼東西?”
“什麼也沒有了!”
口封得很死。
我站起來:
“你好好想想再說!”
沒有還想什麼呢?
讓你想,自然就是有!
這就是給歐陽雲的壓力。
這點壓力,夠她一中午用的了。
我沒在食堂吃午飯,跟小鳳布置了幾句,換上便衣就朝車站走去。我在路邊買了個麵包,邊吃邊乘車來到電器公司。
我找到了醫務室的高伯慶大夫。
高大夫是東北人,說起話直來直去的:
“是啊,星期四那天下班,歐陽雲是跟我一起走的。一出醫務室,她就叫我:‘高大夫,你要了這麼多盒子,我幫你拿吧!’不等我推辭,她已經把藥盒子拿在手裏了。就這樣,我們一塊走的。”
“是她主動走上來叫你的?”
“是啊,主動的。”
“你現在回憶那天她叫你,是不是過分主動了呢?”
“過分?嗯,有點。嗨,不過誰也想不了那麼多,反正是空藥盒,也不重,她要幫我拿,我當然樂意,其實,她不幫我拿,我也拿得了。就這些啦,有啥說啥,沒有也不能添枝加葉,對不?”
“您記得那天她穿的是什麼裙子嗎?”
“應該說是帶白花的藍裙子。”
“為什麼是應該說呢?”
“因為那裙子本來是白底藍花的,但藍花太大,也太多,把裙子都占滿了,看上去,原來的白底子倒像是藍底子上的小白花了。”
噢!原來這就是裙子的白藍之謎。
歐陽雲不提白裙子上的大藍花,顯然是有意攪渾水。
跟高大夫分手後,我按照歐陽雲提供的路線,掐著表,從電器公司走到紅廟車站,坐上112路到沙灘,換103路到動物園,又坐上334路到車道溝下了車。然後按一般速度,步行到歐陽雲所住的宿舍樓前。
一看表,總共用了一小時四十五分。
假設歐陽雲在案發那天下午五點二十分在紅廟上的車,那麼,她回到家正好是七點過五分。
也就是說,上午歐陽雲所說的乘車時間是對的。如果那天她哪兒也沒有去,應該在七點多鍾回到家。
我立刻趕到歐陽雲的兒子高原念書的學校。真巧,我姐姐正是這個學校的校長。很快,姐姐把高原叫到了校長辦公室。
我打開微型錄音機,讓高原回憶上星期四晚上的事。不料,高原的回答,既在我預料之中,又出我預料之外:
“……叔叔,我錯了。是媽媽不讓我說真話的。她說,如果有人問,就說她是七點鍾回來的。可是,我害怕……媽媽不是七點鍾回來的啊!那天晚上,都快九點半了,我媽媽還沒有回來,我都等急了!”
啊,九點半還沒回來?
“那你吃飯了嗎?”
“吃了。”
“是媽媽回來做的?”
“不是,是我自己做的。”
“做的什麼?”
“熱剩飯,炒黃瓜。”
“那你媽媽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呀?”
“我都睡了,她才回來。大概快十點鍾了。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叔叔,我媽媽她怎麼了?啊?我媽媽怎麼了?”
十二歲的高原,睜大一雙稚氣、誠實和在他這個年紀還不應該有的焦慮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