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傍晚敲門的女人(3)(3 / 3)

我決定立即轉向,避其鋒芒,以四麵出擊的手法,揭露她的幾點謊言,使她顧此失彼,陷入被動,在不得已認錯的過程中,逐步削弱她的防禦體係,鏟平她的抗拒心理,讓她把對我的仇恨轉化為對她自己處處說謊的怨恨。

隻有這樣,她才會產生“謊話總要被揭穿,防禦也徒勞”的恐懼心理,而從最後的防線上潰退。

“星期四那天你穿的是白裙子嗎?”我突然問。

歐陽雲明顯地愣了一下。她的興奮中心還來不及從強硬的“上下級關係”上轉過彎來。

“……是白裙子。不過,不是純白的,上麵還有藍花……”

“不是上麵還有藍花,而是藍花很大,也很多。整個裙子看起來,藍色比白色還多!是不是?”

“是。”

“那你上午為什麼隻說是白裙子?”

歐陽雲隻好認錯:“上午說得不準確。”

“是有意不準確嗎?”

“……不是有意……”

她支吾起來。

我又發一招:

“那天晚上,你回到家裏究竟做飯了沒有?”

“……”

她不敢再輕易回答了。

“怎麼不說話?你上午不是說炒黃瓜嗎?”

“……是炒黃瓜!”

“黃瓜到底是你炒的還是高原炒的?”

我把高原二字咬得特別重。

聽我如此胸有成竹,她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

“……是高原炒的。”

“那你上午為什麼說是你炒的呢?”

“我……我也炒過。我做飯的時候多,所以記不清了。”

“那你上午講得對不對?”

她隻好再次認輸:“不對。”

“是有意說假話嗎?”

“……不是,的確記不清是誰炒的了。”

事不過三!我立刻拿出撒手鐧:

“那天晚上,你到底是幾點鍾到家的?”

歐陽雲的臉上,突然鼓起了一塊肌肉,使那本來是蘋果形的臉蛋,看上去像個土豆了。

在審訊中,由於過分緊張而引起的諸如肌肉收縮、手腳抖動等生理變化,是被審問人無法用意誌能控製得住的。

我幾乎能聽見歐陽雲的心跳了!

“……七點多鍾。”她沉默了一陣,終於說。

“是七點多鍾嗎?”

“是。”

“是回到家以後,天才下的雨嗎?”

“是。”

緊跟著,預審室裏一陣寂靜。

我沒再提問。

當然,她也沒再回答。

我盯住她。

可是,她卻低下頭。

我們在無聲地交鋒。

究竟誰是這無聲交鋒中的勝者呢?

突然,像是從遼遠的天空裏傳來的聲音,又像是從深邃的地下發出的聲音,這聲音在預審室裏響了起來:

“……叔叔,我錯了。是媽媽不讓我說真話的。她說,如果有人問,就說她是七點鍾回來的。可是,我害怕……媽媽不是七點鍾回來的啊!”

這是高原的聲音——

充滿了稚氣、誠實和令人可憐的孩子的聲音!

“啊!——”

歐陽雲的喉嚨深處發出一種輕微的、但無比驚恐的叫聲。

她抬起臉,瞪大一雙因為驚恐而放大了瞳孔的眼睛,盯住案桌上的微型錄音機。

錄音機在轉動。

高原的聲音在顫抖:

“……叔叔,你為什麼要問這個?我媽媽她怎麼了?啊?我媽媽怎麼了?”

母親畢竟是母親啊!

她能承受得了一切降臨到自己身上的痛苦、災難和屈辱,但是,她卻承受不了自己未成年的孩子這可憐的、發人心酸的、如泣如訴的聲音。

刹那間,歐陽雲的全身都顫抖起來。

一汪淚,抑製不住地衝出了她的眼眶。

突然,她尖叫起來:

“別放了!別放了!我……我……”

這尖叫聲,像什麼東西被撕裂了一般。

我立刻關上錄音機。

控製著內心的衝動,我冷靜地問:

“從五點二十分離開公司,到快十點鍾你才回到家。這中間,除去坐車的兩個小時,那剩下的兩個多小時裏,你究竟幹什麼去了?”

歐陽雲捂住臉,哭了起來。雙肩不住地抽動著。

“……我孤兒寡母的,我還帶著一個孩子,我的孩子還未成年,我過日子容易嗎?我,我……王少懷的死,怎麼能讓我承擔呢?”

雖然她是答非所問,但我預感到謎底就要揭開了。

我注意到,在她這句思路混亂,近乎囈語般的哭訴裏,第一次把“王經理”的尊稱改為“王少懷”!

這是一個巨大的變化啊!

我立刻接上去:

“你和王少懷是一般關係嗎?”

我也隨之改稱王經理為王少懷,同時加重“一般”二字的語氣,意思是“不一般”。

“……嗚……嗚……”

歐陽雲仍在哭。

是沒聽到我的提問嗎?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呢?

我立刻換了一個方式,由提問改為反問:

“不是一般關係吧?”

聽來輕鬆的反問裏,蘊含著不容抵辯的壓力。

歐陽雲沒有回答。但是——

她點了點頭。

好!要的就是你這一點頭。

這一點頭,已使歐陽雲最後的防線徹底崩潰。

此刻,她雖隻點頭不語,但滿肚子的話——委屈、怨恨、後悔、憤懣;對往事的不堪回首和對未來的凶吉難卜,這一切的一切,都已經在她肚子裏開了鍋,想關也關不住,想包也包不住了!

我應該給她出路,應該讓她看到出路,前麵並不隻是一片荊棘。

“好,既然你和王少懷關係不一般,那你就應該講清楚,鼓起勇氣講清楚。是誰的責任,就由誰來承擔。你要相信政府,政府是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的。何況,你曾經在部隊裏,受黨教育多年。據我們了解,不論在部隊還是在地方,你的工作表現一直都是不錯的!”

尚未泯滅的榮譽感和對出路的向往,使歐陽雲暫時停止了哭泣。

她抬起淚眼乞憐地望著我,像一個落進井裏的人,等待救命的繩子。

我和藹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