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傍晚敲門的女人(5)(1 / 3)

你說我是一個怪人,我說我不是。我是一個通情達理、有感情、有良心、有理智、有自知之明、有誌氣也有自尊心的人。但,這也抵擋不住別人的愚弄和欺騙。

唉,誰讓我是一個女人呢?

我的心完全向你敞開了。

你的心向我敞開了多少呢?

你不可憐我,也可憐可憐我苦命的孩子吧,不要欺騙我。如果我們之間是一場夢,那請你早些叫醒我,不要讓我睡得太沉太沉……

我疑心我們是一場夢。

我預感我們是一場夢。

是夢總要醒;醒來方知夢。

我不願意醒,我害怕醒。

你說吧,你說,我隻想聽你說:——我們不是夢!

不知是第幾遍讀這封信了。每讀一遍,我都不由得被歐陽雲的一片癡情所感動。對照信中歐陽雲的一言一語,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

歐陽雲真的愛上了王少懷。

她在回答我的提問時所說的“他突然向我表示他愛我,使我動了感情”完全是實話。

歐陽雲真愛王少懷,但一個寡婦的敏感和多疑,又使她不能完全相信王少懷,小心地從王少懷的一言一行中去分析他,解剖他,提醒他,甚至乞求他。這些更說明,她對王少懷的愛已經到了如癡如呆的地步。

而王少懷呢?

通過王少懷與歐陽雲交往兩個月之後的這封信,可以分析出,王少懷並沒有像歐陽雲愛他那樣去愛歐陽雲——

歐陽雲有事想跟他商量,可他“總有借口”不見歐陽雲。

連“下班後的時間也舍不得給一點”歐陽雲。

並且,還因為歐陽雲愛他愛得發癡,說歐陽雲“是一個怪人”。

這也難怪,王少懷畢竟有妻室兒女嘛!他與歐陽雲的來往,隻能是鬼鬼祟祟的。

就算如此,也不足以解釋歐陽雲非要殺掉王少懷不可啊!

王少懷之死,對我來說是一個不解之謎。

但我相信,謎底就在歐陽雲的心裏!

怎樣才能獲得這個謎底呢?

狡猾的禿耳朵狐狸呀,你使一切都成為謎。所以,更引得獵手們爭先恐後、千方百計地尋找你!

這天夜裏,我又夢見自己在森林裏,頂著漫天風雪,拚命地追趕那隻禿耳朵狐狸。

它的耳朵為什麼禿了一隻,誰也說不清。有人講是被槍打的,有人講是被豹子咬的。總之,當我們看見它的時候,它就禿著一隻耳朵。盡管它生著一身奪目的好皮子,可還是落了這麼個不怎麼漂亮的名字。

在我插隊落戶的村子後麵的那一大片無際的原始森林裏,有著數不清的動物。但除了有一天晚上,一隻孤狼竄進村子裏叼了一隻小啞巴豬以外,還沒有其他動物像這隻禿耳朵狐狸一樣,總來光顧我們這個本來就很貧窮的村子。

夏天,它叼走村裏的鴨。

冬天,又叼走村裏的雞。

甚至,連掛在屋簷下僅有的一點魚幹、肉幹都不放過。

我知道,它這樣做是為了生存。

可我們傷身費神地省出自己的口糧養鴨喂雞,也是為了生存呀!

所以,村子裏幾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都相約著要除掉這隻禿耳朵。

上了年歲的老鄉勸我們不要打它,說這是一隻狐仙,誰打了它,災難就會降在他一家人的頭上。

這樣,居然有幾個本村的小夥子怯陣了。我想,他們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家人吧。

於是,隻剩下不多的幾個人。我們守夜,蹲坑,鑽林越箐,下夾布套,擺餌設圍,風裏來雨裏去,整宿整宿地熬著不睡,一個心思要打著它。

在走獸裏,狐狸生性多疑狡詐。過冰河的時候,明明冰層很厚,它也要走一步,低頭聽聽冰,再走一步,再低頭聽聽冰,生怕冰塌了把它掉進去。為了捕捉行動敏捷的野兔充饑,狐狸就利用野兔膽小好奇的心理,裝得若無其事地自己追逐自己的尾巴,跳跳蹦蹦的,像穿插在魔術表演中的小醜,直到把免費觀看滑稽表演的野兔看得發呆發傻,它再以閃電戰術突然猛撲過去。當狐狸身上長了虱子,癢得它難受時,它就銜著一根枯樹枝慢慢地走進河裏,那些躲在皮毛裏的虱子隨狐狸的身子不斷進水而紛紛鑽出來,尋找幹燥的地方爬。最後,當狐狸全身都沒入水中時,虱子就都集中在那根枯樹枝上,狐狸大功告成,丟下枯樹枝跳上岸……

至於狐狸為躲避天敵、生兒育女而使出的渾身解數,更是聽了讓人不敢相信。

狐狸的多疑狡詐,說穿了不過是對自然界裏生存鬥爭的適應。它是食肉獸中的弱者,時常要提防強者對它的危害;同時,它又要捕食那些比它更弱者以充饑。於是,它的多疑狡詐、足智多謀就應運而生了。

而我們要打的這隻禿耳朵,更精靈得出類拔萃。憑著它驚人的膽量和出奇的智慧,一次又一次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脫逃。甚至,它趁我負責守夜時打盹的空當,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走了我們用來當誘餌的小雞。

終於,大家都熬得皮包骨頭、兩眼深陷,失去了戰勝禿耳朵的信心。

隻有我一個人還不死心,非要打住它不可。

有一天,正是個風雪的黃昏。當我聽到雞圈裏傳來雞叫之後,立刻追了出來。

又是它!

它咬死了我的最後一隻雞!

我馬上回屋裏取了長筒獵槍和鐵扣夾子,認著它的腳印,頂著風雪追上去。

風刮得我邁不開步,雪打得我睜不開眼。

我咬緊了牙關,心想,也許這風雪的黃昏,正是我與禿耳朵決一死戰的時刻!

我決心在黑夜來到之前,無論如何要結果了它!

可是,當我在林子裏認著它的腳印追著追著,眼前突然出現了自己的腳印時,我才發現,禿耳朵帶著我在林子裏整整繞了一個大圓圈。

而且,它的腳印就此失蹤了!

在白皚皚的雪地上,隻剩下我自己的一行腳印,歪歪扭扭地伸向迷茫的盡頭。

唉?禿耳朵哪兒去了?

我再一細瞅,在我先前踩下的那些歪歪扭扭的腳印上,又落下一層薄雪。就在薄雪上,依稀可以辨出禿耳朵新踩的蹄印。

啊,我吃了一驚——

本來是它在前,我在後,我尋著它的腳印在追它。可它帶著我繞了一圈之後,竟反過來踩著我的腳印,跟在我的身後。這下,倒成了我在前,它在後啦!

它要跟我繼續在林子裏兜圈子,就這麼一圈又一圈地兜下去,一直兜到天黑,兜到我什麼也看不見為止。甚至,它還想親眼看著我如何累倒在雪地裏凍僵!

我氣得兩眼發紅!

同時,又為禿耳朵出奇的智慧,深感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