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退卻呢?
還是繼續兜下去?
直到睜眼醒來,我仿佛仍沉浸在夢裏。
小鳳今天來得特別早。等我趕到的時候,她已經把記錄紙鋪好了。
“梁預審,您說,歐陽雲那天下班後,真的去紫竹院公園了嗎?”
“你怎麼看這個問題呢?”我反過來問。
“我……嗯,說她沒去,我沒理由;可說她一下了班,就跑到丁字街把王少懷殺了,我又覺得……覺得理由不足。”
我笑了:
“怎麼,昨晚上沒睡好吧?我當書記員的時候,也像你一樣,腦子裏整天就是‘為什麼’,‘怎麼能’……咱們還是跟歐陽雲要答案吧!”
歐陽雲被帶進來了。
看得出,她一宿沒睡好,眼皮有些腫,眼角布滿血絲。夜裏,她哭過。
歐陽雲坐下後,我問:
“昨晚上你想了很多,是嗎?”
“我沒犯罪,為什麼不讓我回家?”
看她理直氣壯,來得很衝。我沒有馬上回答。我想,歐陽雲在經過一晚上激烈的思想鬥爭和周密細致的思考,在認真回憶、推敲了我的每一個提問和她自己的每一個回答之後,她又重新為自己製訂了一整套防禦計劃。她是有準備上陣的,因此理直氣壯,信心十足。
在這種時候,我隻有拿出最有說服力的證據,才能打敗她的自信。
“你有什麼委屈,可以說。”
“該說的我都說了。為什麼不讓我回家?”
“六月十六日那天下班後,你是到紫竹院公園去了嗎?”
“是。”
“你平時有一個人遛公園的習慣嗎?”
“有時候有。”
“你最近去過紫竹院公園嗎?”
“沒有。”
“也沒路過?”
“坐車路過了。”
“那裏在辦什麼展銷會?”
“……好像是夏季生活用品展銷會。”
“你知道展銷會是什麼時候開幕的?”
歐陽雲簡直被問蒙了。這是提的什麼問題呀?
她那火冒冒的眼神開始平緩下去。她莫名其妙地搖搖頭。
“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訴你。這個夏季生活用品展銷會是六月十七日開幕的。為了布置展銷會,六月十五日和十六日兩天,紫竹院公園沒有開放。”
歐陽雲緊咬著牙關,不開腔。
“怎麼?你沒聽明白?”我有意問,“要不要再聽聽公園管理處的錄音?”
我從抽屜裏取出微型錄音機,放在案子上。
又是這可怕的錄音機!
歐陽雲的兩腿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
編織了一夜的計劃,被捅開了一個不小的洞!
歐陽雲兩眼直盯住錄音機。她害怕它,害怕它發出的聲音!
“我……我聽明白了……”
“你聽明白什麼了?”
“……”
“六月十六日下班後,你究竟到什麼地方去了?”
“……”
“你以為那天你沒看見別人,別人也沒看見你嗎?”
“……”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想想,從你來到這裏,你講了多少假話?有些我給你挑明了,有些我還在等你的覺悟。有一點,你必須清楚,事實是客觀存在的,我們不會無中生有,你也不要躲躲閃閃。那天下午,你幾點鍾到的哪兒,幾點鍾上樓,幾點鍾敲的門,我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歐陽雲,是你自己講呢?還是要我們揭穿你?啊?”
“……不是我要去的,是他約我去的!”
她終於吐口了!
“誰約你去的?”
“王少懷!”
“他約你去哪兒?”
“去他家……”
“那是他家嗎?”
“……不是,是他父親家……”
“他怎麼約你的?”
“他說:‘五點半到五點四十分到丁字街。’”
“就這麼說的?”
“嗯。”
“沒說丁字街幾號?也沒說怎麼走?”
“……”
歐陽雲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她在選擇什麼呢?
“到底說了沒有?”
“說了。”
“他怎麼說的?”
“他說:‘在丁字街一單元10號,下車後往南走一點就是。’”
我突然問:
“你去過幾次?”
歐陽雲聽我終於還是問出了這句使她害怕的問題,不由得身子在板凳上扭了一下。
她沒有回答。
“你去過幾次?”
“……就這一次。”
“就這一次嗎?”
“嗯。”
欲速不達,我並不急於追問。且重新起個話頭跟她兜圈子:
“你是什麼時候聽說王少懷出了事的?”
“第二天聽說的。”
“聽誰說的?”
“第二天聽陳大夫說的。”
“陳大夫怎麼說?”
“她說:‘三樓出事了。’”
我故意點破她:
“你不是聽單位傳達才知道的嗎?”
“我……我聽了單位傳達,可我也聽陳大夫說了。”
“你知道是誰殺的?”
“不知道。”
“王少懷是坐車上、下班嗎?”
“不,是騎車。”
“那天你是幾點鍾到丁字街10號的?”
“五點四十多分到的。”
“是王少懷先到的,還是你先到的?”
“他先到的。”
“你怎麼知道他先到的?”
“他騎車比坐車快……”
“你就去過這一次,怎麼會知道騎車比坐車快?”
歐陽雲立刻改口:
“嗯……我到的時候,看見他的車停在一樓樓道裏。所以我得出騎車比坐車快的結論。”
眼看著要問到上樓入室後的關鍵問題了。我想,歐陽雲對這一關鍵問題,一定是編了又編,堵了又堵的。
怎樣才能打破她的防禦體係,使問題一下子揭出呢?
我想起歐陽雲給王少懷的信裏說過,她有幾件具體的事要跟王少懷商量。我立刻有了主意。我突然問:
“那天到底是他約的你,還是你約的他?”
“是他約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