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我沒殺人!我到死也是這句話!我和王少懷關係曖昧,那是我的錯誤,一生也無法彌補的錯誤!可是,可是我沒有殺他的想法,沒有殺他的行動,我沒有殺他!我冤枉,我說不清,誰也不相信我,可我的確沒有殺王少懷啊!”
歐陽雲一個勁兒哭,一個勁兒重複“我沒殺王少懷”!
上午的審訊被迫中斷。
第三個回合,彼此不分勝負。
歐陽雲為什麼死死咬住“我沒殺王少懷!”這句話呢?
難道那天她真的沒見到王少懷嗎?
我仔細看著審訊記錄,一句話一句話地分析著。
從她主動或被動地承認了的幾個要害情節上看,都是擦著凶手的邊:她承認了應約前往,承認了去的時候看見了王少懷的車,也承認了兩次敲門(其中包括宋偉所見到的一次)。這些,都說明她與王少懷的死有推脫不掉的關係。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她說她沒有見到王少懷!沒見到,當然就沒殺。於是,她抓住這轉折,據理力爭,否定了王少懷的死與她的前往有關。
我認為,至此,一味地去追問上樓,敲門,已經沒有意義了。
下一步,應該從什麼地方入手呢?
我思索著。
苦苦地思索著。
我打開歐陽雲的案卷,一頁一頁地翻著。
我的目光落在歐陽雲寫給王少懷的第二封信上。這封信是五月三日夜兩點寫的,離四月二十八日的第一封信,間隔隻有六天:
我們雖然近在咫尺,卻如同離著千山萬水。本來我們情投意合,心心相印,但不知近來為何像有層層陰影相隔?
你現在的行為與你當初的言語千差萬別。
我不理解這是為什麼?
我們親密無間相處整整兩個月,我把一切都給了你,可你……
難道你的感情如同曇花一樣稍縱即逝?
你又要怪我胡思亂想了。可麵對現實,我擺脫不了苦思冥想——
當初你每日都要來看我幾次,可現在幾天你也不來醫務室一次;
當初你我約會,每次你都苦苦留我幾次,舍不得與我分手,可現在你見了我總想躲著走……
你還說要“等你兩年”、“看你兩年”,這還不足兩個月的時間裏,你的表現已使我難以接受了。
看了我上次的信,你怎麼也無動於衷?
難道我們當真是一場夢?
你現在的表現讓我捉摸不定,我希望你給我句實話。隻要你對我誠實,你的什麼過錯我都可以原諒。你不要再跟我捉迷藏了。我實在受不了相思之苦。
如果……如果你現在認為我對你來說已經失去存在的意義,甚至已成為負擔,就請你對我直說了吧,不要讓我蒙在鼓裏。好嗎?我求求你!
本周下午你有時間嗎?你能否到我家來與我相聚?你如怕路遠可以讓小車把你送到百萬莊國家建委,然後你到白石橋坐334路車,我在車站等你。
雖然距離第一封信隻有六天時間,可歐陽雲與王少懷之間在感情上的距離卻越來越大了。
歐陽雲依舊如呆如癡地愛著王少懷,度日如年地受著“相思之苦”的折磨。而王少懷卻“幾天也不來醫務室一次”,見了歐陽雲“總想躲著走”。
這是為什麼呢?
前後僅僅才兩個月,王少懷的“行為”為什麼就與他“當初的言語千差萬別”呢?
我的目光停留在歐陽雲的這句話上:
“我把一切都給了你。”
我覺得,這絕不是一句普通的話!
歐陽雲的“一切”,包括了感情和肉體!
以身相許,往往是女方一片赤誠地向男方表示自己真心相愛的一種極不理智、極不慎重的“實際行動”。
多少教訓都說明,在很大程度上,輕易以身相許是使愛情最終演成悲劇的轉折點!
況且,歐陽雲和王少懷之間,還稱不上愛情呢?
我深深地歎了口氣!
如果我分析得不錯的話,王少懷占有了歐陽雲,而歐陽雲所需要的感情,他壓根兒就沒有!
他欺騙了歐陽雲,他玩弄了歐陽雲,他毫無人性地、殘忍地折磨了一個本來就多災多難的寡婦的純真的心!
我“啪”地合上案卷。
我一動不動地望著對麵雪白的牆壁。
漸漸地,我恢複了平靜。
我的目光從雪白的牆壁上移下來,移到了歐陽雲坐的那個板凳上。
忽然,一個念頭油然而生:
剖析歐陽雲與王少懷之間的感情巨變,不正是打開丁字街血案之謎的鑰匙嗎?
對,下一步對歐陽雲的審訊,就從這裏開始!
我又打開歐陽雲的卷案,找出那張畫著孫悟空大戰二郎神的日曆片,仔細地看著那些用圓珠筆畫在不同日子上的不同記號。
日曆片上出現的第一個記號,是記在三月三日上麵的。那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圓圈,畫在三日的左上角。
“三月三日……”
我念叨著。啊,有了!
我立刻翻出第二封信,這封信的落款是五月三日。而就在這封信裏,有這樣一句話——
“我們親密無間相處整整兩個月。”
從三月三日,到五月三日,不就是整整兩個月嗎?
馬上,我又想到第一封信裏的一句話。我找出第一封信,一看,啊,這句話就是第一封信裏的第一句話——
“分手後我心潮起伏,深夜輾轉反側難成眠。”
這封信是四月二十八日寫的。
“分手後”,應該指的是四月二十七日的“分手後”。
我再一查日曆片,果然,在四月二十七日的右上角,畫著一個很小很小的圓圈!
在這封信裏,還有這樣一句話——
“我們已經二十天沒相聚了。”
那麼,從四月二十七日往前數二十天,正好是四月十六日。
我一對日曆片,可不,在四月十六日上麵,果然畫著一個很小很小的圓圈。
我心裏一陣激動!
那一個個小圓圈在刹那間,變成了一串串腳印——
禿耳朵的腳印!
……當我在茫茫雪地上突然發現禿耳朵的腳印時,不也是這樣激動的嗎?
多麼難尋的腳印啊!
可我終於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