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傍晚敲門的女人(9)(1 / 3)

“你分析分析王少懷是在什麼時間死的?”

“可能是我沒到那兒他就死了,可能是我到他那兒他死的,也可能是我離開那兒他才死的。”

“在這三個可能中,王少懷最可能在什麼時間被害死?”

“我不知道。”

“你很清楚。”

“我確實不知道。”

“你最顧慮的是什麼?”

“我最顧慮的是這案子你們搞不清,老關著我。我活也活不了,死也死不了!”

“你最擔心的是什麼?”

“我最擔心的就是死不了,活受罪!”

……

審訊陷入僵局,這使我很苦惱。可是,這天夜裏闖入我夢中的追捕,卻是成功的。

是的,應該說,那是一次成功的追捕。

對禿耳朵來說,也是最後一次!

……自從在那個難忘的風雪黃昏裏,在與狡猾的禿耳朵兜圈子中,我踩中了自己布下的鐵夾後,一個冬天我都很少出門。我的腿被夾子打得不輕,傷著了骨頭。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老獵手武大伯給我包上草藥。我整整在屋子裏憋了三個月。

說也奇怪,在我養傷的這個冬天,禿耳朵也沒再來搗亂了。

也許,那難忘的追逐把它也嚇壞了,它遠離了這地方吧?

也許,它遭了難,被豹子咬死了吧?

可是,一到春天,當我的腿好利索了,禿耳朵卻又跑出來興風作浪了。仍舊是無止境的咬雞叼鴨,害得大家不安寧。

好,它既然又來了,我還要跟它幹!

武大伯告訴我,春天是狐狸的發情期,它要配對,要生兒育女。禿耳朵是母狐狸,對公狐狸的氣味一定追得很緊。武大伯說,如果能想辦法弄來公狐狸尿,塗在夾子上,然後把夾子用草偽裝好,禿耳朵嗅著公狐狸的尿味,準會飛跑過去的。

這個主意挺好,可到哪兒去找公狐狸尿呢?

為了到林子裏去找公狐狸尿,可把我們幾個年輕人累得夠嗆。結果,一個個累得瘦了一圈兒,連隻公狐狸的影兒也沒見到。

那是春末夏初的一個下午,我們一夥人正坐在屋裏議論著打禿耳朵的事,一個孩子氣喘籲籲地衝進來,連聲叫著禿耳朵。

原來,這孩子看見禿耳朵躲在村東的那一片草叢裏,正探頭探腦地朝村裏看呢!

我真不敢相信,怎麼大白天的,禿耳朵就跑來啦?

武大伯說,咱們先別慌著驚動它,讓它進村吧!

說著,武大伯把人分成兩夥,他和我一夥,帶上幾個夾子,繞道去村東;另一夥人躲在村子裏,監視禿耳朵。武大伯再三交代說:“等禿耳朵一進村,你們就叫喊著朝村西跑,就好像村西來了狐狸一樣。禿耳朵看看不是追它,就會沿著進村來的道兒,朝村東的草地裏跑。村東的草地裏有它自己留的氣味,我們就把夾子下在那裏!”

有個毛頭孩子問:“如果我們就盯著禿耳朵朝東追,它不就更慌神,更容易踩著夾子嗎?”

武大伯說:“你那麼一攆,它就慌不擇道兒,不會再沿著進村的來的道兒跑了。那樣一來,我們的夾子就白下囉!”

一切都按布置的進行了。

果然,就在村西響起一片叫喊聲的時候,禿耳朵連跑帶顛地沿著原路朝村東的草地跑過來。一邊跑,它還一邊不放心地回頭看呢!

不知怎麼的,我覺得它跑得挺笨。

它再也想不到草叢裏已布下好幾個鐵夾子。

隻聽“哢嚓”一聲夾子響,禿耳朵栽倒了。

但是,它沒有叫,連吭都沒有吭一聲。

草叢在劇烈地搖動。

我知道,那是它在拚命掙紮。

一股從沒有過的興奮,電流般衝過我的全身。勝利了!我們終於勝利了!為了這勝利的一天,我們付出了多少代價啊!

我一下子從隱身的大樹後跳出來,發瘋一樣地大聲叫起來:

“噢!噢!打著了!打著了!”

我撒開腿,朝搖動的草叢跑過去。就在這一瞬間——

“哢噢!——”

隨著一聲淒厲的、令人血液凝固的慘叫,我看見了一雙擠滿淚水的大眼睛。

這是禿耳朵的眼睛——

在掙紮中感到了死的來臨的絕望的眼睛!

由於極度驚悸,兩隻瞳孔睜得像兩顆黑色的藥丸,透過混濁的淚,閃出恐懼、憎恨和野獸特有的凶光。

不,除去恐懼、憎恨和野獸特有的凶光,在這雙絕望的淚眼裏,我還看到了乞憐、悲哀和對生的向往!

這雙淚眼直盯著我,我也從這雙淚眼裏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在這目光交錯的刹那間,仿佛時空突然停頓,天地間的一切都一動不動地凝固了——

隻有森林裏蘊含著冷氣的風,吹動樹梢,發出令人屏息的沙沙聲……

這時,武大伯趕上來,他看著蜷縮在草叢裏的全身顫抖著的禿耳朵說:

“喲,瞧它那肚子!它懷了小狐狸啦!”

“啊!”我瞪大了眼睛。怪不得我看它跑得笨呢。

“少說也有四五隻呢!怪不得它大白天就來了,它是餓的呀!餓的呀!為了肚子裏的兒女,它真是連命都不要了!”

不知怎麼的,我鼻子突然一酸,淚水立刻就糊滿了眼窩。

我扭過臉去,不忍心再看那蜷縮在草叢裏顫抖的身軀了。

武大伯掏出刀,衝禿耳朵逼近。

禿耳朵強忍著疼痛,吃力朝後挪騰著身子。

“大伯!”我一把拉住武大伯,“咱們……咱們把它放了吧!”

“嗯?”武大伯愣住了。

“……把它放了吧,讓它把孩子生出來吧!它的孩子們有什麼罪呢?”我幾乎是在乞求武大伯了。

武大伯搖搖頭:“不行啦,它的腿已經被夾斷了。放了它,它也難活了。還不如讓它死了好!省得它受罪!”

“那……”我連連搖著武大伯的胳膊,“我們把它養活起來,給它的腿包上草藥……”

“就像我給你的腿包上草藥一樣?”

“對,對!”

“你呀!看不出小小年紀,還有這麼一副菩薩心腸!”

就這樣,我們把禿耳朵抬回了村。

武大伯給它的傷腿包上草藥,把它鎖在我們房後的柵欄院裏。村子裏的小夥子們還從家裏抱來幹草,給它鋪了個窩。我扛來一個破箱子,裏麵鋪上草,給它生孩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