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後終於出了內室,肅然的臉上立馬浮起一抹淺笑,“唉,本想靜居深宮,安享清閑,可到頭來仍不免被許多俗事所紛擾。”緩緩入座,目光十分自然地落在了朱祁銘臉上,“誒,祁銘,當初你在涿鹿山避難時,可曾到過什麼奇怪的地方?”
朱祁銘故作凝思狀,沉吟良久,最後徐徐搖頭,“祁銘除了棲身山村,便是流落荒野,不曾留意過,故而不知那裏有何奇特之處。”
“罷了,於你而言,舊事重提又有何益?”皇太後臉上的笑容倏然一斂,瞬間又恢複了常態,“今日喬遷新居,你先去別院看看吧。午間可回鹹熙宮用膳?”
“就怕皇上駕臨別院,祁銘還是留在別院用膳的好。”
“說得也是,皇帝多半會去別院看看,話一投機,留在那裏用膳也未可知。這樣好了,哀家命人多備些膳食,皇帝與你都還年少,皇帝若要飲酒,你不妨多勸幾句,勸皇帝小酌,不宜貪杯。”
“祁銘遵命。”
朱祁銘禮別皇太後,轉身出了鹹熙宮。
腳下的這條宮道正對著別院方向,北行半裏多遠,再折向西,就會進入通往別院的過道。朱祁銘一路緩行,心念一動,驀然駐足。
雖然皇上授他出入無禁之權,但一旦入住別院那個禁衛森嚴的地方,他的一舉一動勢必受到某些人的暗中留意,故而在入住別院之前,他必須趕緊回一趟越府。
越府八百勇士中的幸存者全被調往宣府,因移駐宣府的親衛軍、越府護衛軍人數有限,無需高級指揮官,所以梁崗、唐戟、石峰、王烈等千戶以上的軍官悉數留了下來。
“殿下,為何將咱們一手調教出來的勇士全都調走?”
“殿下,憑什麼由趙崗領軍移駐宣府?”
“是啊,由梁指揮使或唐指揮同知領軍豈非更好!”
······
朱祁銘甫一進越府,梁崗、唐戟、石峰、王烈等人就將他團團圍住,把滿腹的牢騷發泄了個夠。朱祁銘耳朵都被吵麻了,又不便發作,隻得激道:“你們是越府護衛軍軍官,難不成想棄越府而去?”見眾人直搖頭,立馬換上勸慰的口吻,“依本王看,率領六百餘人的隊伍並不值得稱道,就說你石峰,還有王烈吧,堂堂千戶,隻帶六百餘人,掉不掉價?也就是趙崗受得住那份委屈!”
眾人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朱祁銘就想趕緊支走他們,“本王改日再與你們詳談。放心吧,皇上說了,近日會調派千名幼軍入越府,咱們訓練兩三年,又將帶出一支虎賁之師!”
“哼,一幫鼻涕兵,還得從頭帶起!”
隨著唐戟的一聲抱怨,眾人終於不太情願地離去了。
那邊雲娘急急走了過來,“殿下總算想起了越府!府上快揭不開鍋了,殿下得趕緊想辦法!”
又是一個牢騷太盛的人!朱祁銘搖搖頭,“不必著急,皇上已賞賜本王三萬兩銀子。”
“三萬兩!”雲娘先是一陣驚喜,繼而臉色一沉,“哼,搭進去六萬餘兩,撈回來三萬兩,虧大發了,這樣賠本的買賣隻有殿下樂意去做!”
遇見腦袋裏總裝著算盤的雲娘,師傅多半會成為萬分懼內、一個銅板也不敢私藏的主!朱祁銘不禁替梁崗未來的家庭地位感到擔憂。“今日本王無暇談論此事。誒,本王曾聽霓娘提起過,涿鹿山那邊有處隱秘的離宮。”
雲娘一怔,“是有那麼一處離宮,殿下為何突然提起此事?”
“你別多問。有辦法讓那處離宮消失得無影無蹤麼?”
“恐怕不能,雲娘已擅離錦雲閣,難以再號令舊部。”
朱祁銘蹙眉凝思,隨即雙目一亮,“你手下的死士可有人另擇新主?”
“這可不好說。雲娘為他們謀了份生計,此後就少有來往了,雲娘得托人查查才能明白他們的底細。”
“此事得從速查清,愈快愈好,叫黃安先在越府候著,不必急著入宮,等你查出眉目後告知黃安,讓黃安將消息帶給本王。還有,命人去請歐陽長史到書房見本王。”
······
東苑書房內,歐陽仝正襟危坐,表情略顯激動,“殿下終於想到要問在下了,在下等這一天等了許久!當年殿下的父王、十叔王相繼離世,此事固然蹊蹺,但越靖王、衛恭王身上無毒無傷,臨終前無離奇變故,所以暫不宜在兩府蒙冤一事上徒費工夫。要查也得從殿下遇刺、被擄的線索上入手。”
望著眼前這個有實無名的昔日西席,朱祁銘腦中浮現出兒時的記憶,記憶裏總有歐陽仝的身影,這個身影不時出現在父王身邊,二人似在密議深談。再品品他方才的一席話,朱祁銘終於把他歸之於可供密謀的至交之列。
“歐陽長史,本王的父王、十叔王當年可曾查到過什麼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