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君逼臣勸(1 / 2)

鹹熙宮裏裏外外的氣氛顯得十分凝重。宮女肅立於殿內,一大幫內臣、女官列隊立於門外,眾人屏氣斂息,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皇上趕在大婚之前發起第二次麓川之役,可是戰事極為不順,賊首思任發依然在緬甸茫茫林海中與數十萬明軍捉迷藏;進而又與重臣密商,君臣顯然下了極大的決心,本想比照朱祁銘當初的戰法,在北境重鑄輝煌,但五千精銳一戰即潰,死傷慘重。

自親政以來,皇上文事不成,武功不就,反倒先於南境白白費銀钜萬,又於北境損兵折將,這叫天子的顏麵往何處存放!

偏偏這樣的挫折就發生在眼下這個舉世公認的盛世!

洪武年間,大明百廢待興,但周邊屑小無一敢攖明軍的鋒芒;永樂年間,舉國上下方經曆了一場內亂的浩劫,但明軍依然能五伐漠北,令胡虜聞風喪膽。而經過仁宣之治後,正統初期的大明到處都有人大唱盛世的讚歌,其盛景僅從京城城隍廟一帶無比繁華的商市中就能窺見一斑。可令人迷惑不解的是,一遇外患,大明無邊的繁華竟如幻影一般存在,就像氣泡那樣,一觸即破!

麵對挫敗,廟堂之上囿於思維慣性,恐怕無人會去剖析大明在盛世表象下所潛藏的深刻社會危機,他們的當務之急是撇清君臣無能的嫌疑,把戰敗的責任歸之於趙崗領軍無方;緊接著,向瓦剌作出妥協會成為廷議時的不二選擇。

可是,大明以或明或暗的方式屈服於瓦剌,這讓下了極大剿賊決心的天子情何以堪!

這個時候,眾人迎駕時自然知道要萬分小心,絕不能惹惱天子,以免飛來橫禍落在自己頭上。

穿過人群,朱祁銘跨入鹹熙宮,就見皇太後一臉憂色地端坐在那裏。抬眼瞧見朱祁銘,她目光一亮,直直地站起身來,嘴上卻無言語,也不知在猶豫什麼。

他上前行罷禮,瞥見裏間人影一晃,周曉蝶現出身來,衝他微微一笑,隨即垂下頭。

花蝴蝶!朱祁銘暗自嘀咕一聲,移目它顧,碰見了梅子顯得極不自在的閃爍目光。

皇太後衝梅子擺擺手,“你下去吧。”上前拉住朱祁銘的衣袖,待要說些什麼,忽聞門外響起了內侍的通傳聲。

“皇上駕到!”

“恭請聖安,聖躬萬福!”

“聖躬萬福!”

踏著山呼海嘯般的迎駕聲,皇上隻身一人進得殿來,臉色有些發暗。“兒子給母後請安。”

“起來吧。”

皇上正身,朱祁銘立馬近前就要行大禮,卻被皇上一把扶住。

“三弟。”

三弟?朱祁銘恍然以為自己產生了某種錯覺,一時間竟愣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那邊皇太後麵色一緩,“皇帝坐吧。祁銘,你也坐。”

三人分頭入座。皇上沉吟良久,臉上總算浮起了一抹淺笑。

“三弟,南宮那邊的紅葉煞是好看,你近來去過那裏麼?”

我能出別院四處走動?朱祁銘聞言又是一陣恍惚,嘴上淡淡道:“南宮那邊正在選秀女,臣不便亂闖。”

皇上不以為然地擺擺手,“選秀女又有何妨?你還小,撞見誰便是誰,不必顧忌什麼!”

“可是宮規甚嚴,臣身為親王,不能壞了規矩。”

“規矩?誒,規矩是防小人的,不防君子。再說,朕的話便是規矩!”

“都是自家兄弟,還客氣什麼!”皇太後送個朱祁銘一個略帶嗔意的表情,隨即轉視皇上,“皇帝,祁銘可不像一身淫邪氣的郕王,哀家看得真切,祁銘自幼便生得正。”

皇上聽見皇太後提起郕王,當即微微蹙眉;當聽見“祁銘自幼便生得正”時,又徐徐點頭。

“三弟,朕的後宮妃嬪自有皇太後操心,朕無暇見那些女子,不知她們長相如何,讓你去見見她們倒也無妨。”

咦,打死我也不敢去湊那個熱鬧!

再說,您這番話說得也不實誠呀!論長相,太皇太後看中的海州錢氏、皇太後看中的周家長女,這二人的長相您總該見過吧?至於您與她們是否有過“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浪漫時刻,誰又敢看見呢!

朱祁銘好一陣腹誹,眼角餘光瞥見皇太後起身揮揮手,而後領著周曉蝶還有滿殿宮女悄悄進了內室,隻把堂兄弟二人留在了殿中。

驀然想起了靜慈仙師的外侄女,他不由自主地脫口道:“臣倒是遠遠見過靜慈仙師的外侄女,聽說她落選了,身為晚輩,臣有些替靜慈仙師感到惋惜。”

皇上臉色一沉,凝目注視朱祁銘,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目光裏似乎還浮現出了數月前那些奇怪風箏的影子。良久之後,麵色趨緩,“難得你時時記掛著宮中長輩。罷了,不談此事,而今北境不寧,大明該如何平定韃賊,朕想聽聽你的見解。”

我的見解?朱祁銘不經意地望了皇上一眼,頓覺得皇上眼中似有幾分期待,而那絲期待分明與所謂的見解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