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也想長袖善舞呀,廣建人脈,做個眾人交口稱讚的親王,此事好像不難,隻是臣這樣做的動機又是什麼呢?臣要是真成了這樣的親王,您會如何待臣?”
皇上立馬愣住了,突然咧嘴一笑,“罷了,罷了,朕把話題扯遠嘍。你不是擔心路上不安全麼?朕準你帶上越府幼軍,再給你調派一千幼軍······不,是調派兩千幼軍,加上隨你兩次出征的越府護衛軍指揮官,再點幾名得力的越府文臣隨行,定能保你一路無虞。朕會敕諭遼東、宣府、大同等地,給養由沿途各府州縣或都司提供。你要謹記,往內遷移須請旨,至於外出北境嘛,可進女真地界,但不準踏進瓦剌地界半步,更不準與瓦剌人發生衝突!”
不準與瓦剌人發生衝突?哼,意料中的事!朱祁銘盡管心中不爽,但還是硬著頭皮道:“臣遵旨。”
皇上不畏嚴寒,不避飛雪,在那裏來回踱步,看來心情相當不錯,仿佛忘了方才的傷人事件。“依照太皇太後的遺言,馮鐸還是要跟著你的。嗯,既然說定了,那就事不宜遲,你無需去鹹熙宮辭行,隻管侯在午門外,朕這便吩咐人傳旨,一個時辰內召齊人馬,由你領著徑直上路,免陛辭。”
這麼急?莫非皇上擔心遲則生變?朱祁銘也隻是傷感了那麼一小會而已,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原本隻是紫禁城裏的匆匆過客,眼前的一切都不值得自己再去多看一眼。
大明內憂外患當頭,那又如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臣不敢忘記太皇太後的遺誥,‘惟愛人為保國之本,惟施仁為愛人之道’,太皇太後用心良苦啊!臣在想,若太皇太後生前能分出些許的心思管管別人,那麼,靜慈仙師還會住在離院那個地方麼?”
“朕即刻下旨準靜慈仙師遷回長安宮。”
“臣突然想起了徐恭,他竭盡全力護得臣回京,臣卻無以為報。聽他說,他心儀的女子便是鹹熙宮的掌事宮女紅蓼。臣恭請陛下為他二人賜婚!”
皇上臉一沉,眼中浮起一絲不悅。
朱祁銘躬身,“都怪臣唐突,怎能讓陛下為難?臣還是去皇太後那裏陳情好了,皇太後念及臣即將遠行,指不定會應了臣的請求。”
“朕準了!在你啟程之前,聖旨便會擬定!”
皇上似在吼叫,聲音有些刺耳,但朱祁銘渾然不覺,他遙對清寧宮方向跪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響頭,眼淚隨即滾落下來。
起身大步離去,也不看隨行的禦前內侍一眼,他極目望向遠方,目光不曾觸及到紫禁城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
隻想不帶一絲留戀地離去,可是,有個人影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正是於謙!
此刻於謙正肅立於奉天門外,許是在候旨入殿陛辭。
宣德五年,於謙年僅三十二歲就以兵部右侍郎的身份做了山西、河南兩省巡撫,而今十餘年過去了,他的官位不升反降,由正三品的侍郎降為正四品的左少卿,這樣的挫折對於謙而言,雖是第一次,但恐怕不會是最後一次。
好在於謙年紀不大,四十出頭而已,在朝中仍屬青壯,但願曆經磨難的人多難興邦!
朱祁銘對於謙素有好感,這不僅僅是因為那首《石灰吟》的緣故,大量關於於謙的操守、見識的傳聞陸陸續續落進了他的耳朵裏,把這些信息串連起來,就能對一個人得出大致的印象。
許是心境使然吧,朱祁銘一眼瞥見於謙,就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可是相見不如懷念,朱祁銘終究是不敢作出於己於人都不利的違製之舉來,他隔著近十丈遠的距離,對著於謙深躬長揖,於謙立馬行了大禮。
兩個正經受著磨難的人就這麼隔空神交,互寄祝福。
······
快到東直門了,三千餘人的騎隊降下馬速。
朱祁銘深呼一口氣,心中有分期待:離開京城,外麵的世界海闊天空,自有大把的逍遙自在時光等著自己!
可是,暢然的心境並未維持太久,不知為何,他突然勒住馬,定在紛飛的大雪中移目北望。
長時間的靜默讓所有的騎者都幾乎變成了披雪的雕塑,來來往往的行人紛紛駐足圍觀這道雪中奇景。
“越王殿下,越王殿下!”
朱祁銘循聲望去,見有個中年婦人小跑而來,待離得近了,發覺她赫然就是呂家的那個仆婦!
“越王殿下,您這是要離京麼?小······哦,是夫人為您請了一串佛珠,願佛祖保佑殿下平安歸來!”
朱祁銘一把捂住胸口,耳中隻聽得見自己砰砰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