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喜寧一案扳倒王振,若能如此,殿下也不是不能見到喜寧。”金濂以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朱祁銘,幽然道。
室內熏爐、掛畫、帷帳俱全,不遠處琴聲低吟,門外一池碧水,西窗遙對遠山,倒是一處風景宜人的勝地。也不知這裏是何人的莊園,朱祁銘隻聽說此地位於京城西郊,今日一早他坐在一輛封閉的馬車上顛簸了一個多時辰,一路秘行至此。
此刻金濂開出了條件,還好,他的心思還不算複雜,隻是延續著內外官權爭的老套路。不過,對金濂屢遭王振拿捏後難以釋懷的怨憤之情,朱祁銘很是不以為然。
“拿什麼扳倒王振?”
金濂緊抿著嘴,待開口時,嘴角一咧,像用上了十足的勁力,“喜寧肯定握著王振的許多把柄,王振貪墨成性,從喜寧嘴上抖出王振貪墨的醜聞,自能扳倒王振!”
朱祁銘凝視金濂片刻,離座來到窗前,“尚書大人為何不自己撬開喜寧的嘴?”
“皇上命錦衣衛與刑部獄卒合力看押喜寧,在下不得便。”
朱祁銘的目光落在窗外一叢木槿上,淡紫色的花瓣如掛露披粉一般,有幾分失真。“金尚書不妨平心靜氣想想,難道皇上就不知道喜寧貪墨?皇上會因為王振手上不幹淨而治他的罪麼?說氣話無助於讓尚書大人如願!容小王直言,許多時候《大明律》就如同某種虛飾,想要製服某人時,總會拿貪墨說事,不想製服某人時,誰不是對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都是權爭的俗套!外官可揪住喜寧抖出王振的醜聞,而內官亦可抖出九卿的醜聞,一時間醜聞滿天飛,廟堂之上隻怕要亂成一鍋粥了,誰能扳倒誰?”
金濂猛然站起身來,“如此說來,殿下是想作壁上觀嘍?”
朱祁銘含笑搖頭,“要扳倒王振,最終還得靠百官自己,九卿中若是有人上可深孚聖心,讓天子不離須臾;下可一呼百應,讓百官都用一個聲音說話,若能如此,試問,廟堂之上還有王振之流的立足之地麼?”
“王振誣在下等人是腐儒,莫非殿下也認為百官隻是一群腐儒!”
“不,小王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眼下百官之中的確無人領袖群倫,這是事實,雖然人眾,但都是一個個各懷其心的個體,個體嘛,難免會有人因勢利而暗中投靠王振,剩下的硬骨頭即便學富五車、才高八鬥,與王振一比,玩權術終歸是玩不過人家的。”
朱祁銘回到座上,笑望一臉陰霾的金濂,“這世上聰明人太多真不是什麼好事,誰也不服誰,自己這邊都亂糟糟的,哪還能齊心與別人相鬥?聰明人無需太多,一人足矣!剩下的隻管做聽話的猴子好了。金尚書應該清楚,與人相鬥,不怕對手聰明人紮堆,就怕對手猴子抱團!”
金濂氣鼓鼓地落座,“哪還有何好談的?在下隻怕要讓殿下失望了!”
朱祁銘淡然一笑,“金尚書再仔細想想,王振曾力保過喜寧,讓喜寧認罪,王振當初的力保多少會在皇上心中留下點時常鬧心的印記,有了這道印記,百官扳倒王振還有一線希望,否則,喜寧一案萬一翻盤,金尚書隻能坐等王振翻您的舊賬了。”
金濂眉毛一掀,怒意幾乎點燃了目光,片刻後神色轉趨黯然。“在下這裏倒好說話,不過殿下還需見見兩個人。殿下便留住此地,曆時不會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