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浦軒內,主仆之間相處得愈來愈融洽。
每當朱祁銘居家不出的時候,他隻有兩件事可做,不是習武便是讀書,這讓一群丫鬟大感輕鬆自在,不至於因主人的愛折騰而頭大。
秋浦軒內園簡直成了免費的戲台!
那處幽靜的內園,煙樹參差,紅葉勝錦,上有碧空如洗,下有秋溪如練。迎著天邊最初一抹晨曦,朱祁銘手握寶劍,身形一蕩,奪目的青光驟然泛起,隻需一招起手式,便引得眾丫鬟紛紛駐足觀望。
非凡的姿容、靈動的身形、奇妙的劍法,組成了一幅幅流動的圖案,盡情展露著武者的博大情懷,令圍觀者無不屏息斂氣,定在那裏紋絲不動,隻有一雙雙如醉如癡的目光在風中閃爍。
“呂小姐。”
“呂小姐來啦!”
園中一陣騷動,眾丫鬟顯然都熟識呂夕瑤,此刻,她們全都醒了神,迎著甬道那邊一道婀娜的人影快步走去。
朱祁銘匆匆收了劍,身子落地時稍顯狼狽,全然沒了往日的風采,腳下罕見地踉蹌了一小步,嘴上似乎還發出了一道輕細的驚呼聲。
“妹妹!”
這聲奇怪的稱呼引得眾丫鬟齊齊一笑,下一刻,呂夕瑤臉上就浮起了淡淡的紅雲。
“妹妹,聽說你劍法了得,你幹脆來秋浦軒與我一道習劍,咱們雙劍合璧!”
空氣中彌漫起曖昧的味道,那些丫鬟笑得更加放肆了。
呂夕瑤倒不失落落大方,撇開眾人的簇擁,款款走到溪邊。“我習劍隻為防身,哪比得了你?”
“咱們還可一起讀書呀!”朱祁銘歸劍入鞘,三步並著兩步奔至呂夕瑤身邊,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總把一些過於腦殘的話題放在嘴上,“秋浦軒藏書甚多。”
呂夕瑤莞爾,明麗的眼波灑來,一如往昔那般令他心動。“你近來在讀何書?”
“《逍遙遊》。”
眾丫鬟大多識趣地避到了屋中,隻有滿月一人遠遠候在甬道盡頭。
“‘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不知你想做三者中的哪一類人?”
當然是做最厲害的那類人嘍,這還用問麼?朱祁銘脫口道:“至人!”
呂夕瑤靜靜望著朱祁銘,目中飄忽不定的深意隨眼波流淌,掃得後者一愣一愣的。
“莊子說:‘夫若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嗯,至人無己,說得多好!你做了至人,物我兩忘,已臻化境,到時候連自己都給忘了,你還記得誰?”
“誒······不是······”
朱祁銘撓頭,心中大呼:莊子誤我!
片刻後,胸中的熱火漸漸熄滅,理智複歸冷靜。他凝視眼前的一池秋水,心中有分落寞。
適逢亂世,要想心係社稷便得“無己”,可是,世俗中人,豈能“無己”?等到天下安定之後,再回歸小我,不知眼前這份漫長的守候,會否化作悲發的“高堂明鏡”?
“妹妹,咱們回去吧,外麵風大。”
朱祁銘招招手,但見門內人影一晃,秋月捧著一件披風快步奔來。
“越王殿下!”
尖細的叫喚聲傳入內園,瞬間撕碎了內園的幽靜,下一刻,興安的身影便搶在了秋月的前麵。
“越王殿下,韃賊攻破紫荊關,正向京城逼近!皇上命殿下去城外看看周邊的情形。”
秋月猛然駐足,手上的披風差點掉落。那邊滿月一臉的愕然。
朱祁銘聞得警訊,心若止水,隻是在轉視呂夕瑤的那一刻,心頭才泛起漣漪。
“妹妹,你可留在秋浦軒,也可回到婉汀居,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你,你自己一定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