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花兒:閃斷了黃鷹的翅膀(1)(3 / 3)

正剁著,杏花的父親紅大寶從外麵回來了,他看見豆換扶著杏花砍門樁,就愣了片刻後走上前問她們:“你們兩個人這是做啥了?”

杏花停止了砍剁,回頭對父親說:“我們紅衛兵破四舊哩。”接著又哐吃哐吃地剁起來。

紅大寶大喝道:“你們破四舊盡管破去,這門樁子礙著你們的啥哩?”

杏花說:“這門樁子上頭有龍有風,是四舊。”

紅大寶一看,那雕刻著花紋和鳥獸的一根門樁子已經被兩個丫頭砍得豁豁牙牙的,氣一下子湧上了心頭,就喝了一聲,讓她們住手。他罵道:“你大的球也是四舊,你來把你大的球也剁了。”他說著“日”的一聲解開了褲腰帶,褲子“嘩”地一聲溜下腿腕。鄉裏人都不穿褲頭,襠下那一堆軟囊囊的肉便赤裸裸地露在兩個丫頭的眼前。鬥歡嚇得“哇”地驚叫了一聲,撒腿就跑。杏花反應過來的時間,鬥歡已經跑了,她身子一搖晃,“騰”地一聲摔下了板凳。

大寶提起了褲子,上前踢了女兒杏花一腳,罵道:“賊女子在哪達學了這一套?這也是四舊,那也是四舊。你大的球你媽的×都是四舊,你都拿斧頭剁了……”

大寶正在家裏生悶氣,女人臘月從外麵回來了。她也聽到了男人脫褲子羞辱兩個女孩子的事,就埋怨道:“女兒錯了,打也打得,罵也罵得,你咋能脫了褲子嚇唬娃呢?女子大了,她害羞了出個事咋辦呢?”

這時大寶也有些後悔。是呀,兄弟三寶不見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女兒杏花再有個閃失,自己可是難以交代哩。就歎了一口氣說:“如今的這些年輕人,給個顏色就染大紅哩,工作組壅她幾句,她們就曉不得天高地厚哩。這也是四舊,那也是四舊,她們都剁了幹淨……”

臘月瞪了丈夫一眼,嗔怪地說:“你呀你,你都幾十歲的人了,脾氣還像個愣頭小夥子一樣,毛裏毛躁的。如今這破四舊,又不是哪一個人的事。全大隊青年人都成了紅衛兵,表現不好的人家還加人不了哩。破就讓她們破去麼,砍一個門樁子算個啥事麼?你沒看見嗎,支書富貴叔叫了幾十年的名字都改了,叫個富國哩?房上的瓦都揭了,搞退賠哩。那麼好那麼氣派的戲樓都給紅衛兵拆了……”

大寶一聽拆戲樓,呼地一下從炕上翻起身來,瞪圓了眼睛問:“你說啥,誰拆戲樓哩,誰拆戲樓哩?”

臘月瞅了一眼氣急敗壞的丈夫,有點詫異地反問道:“咋,你還曉不得嗎?我當你曉得。今天一大早工作組王組長就吆喝上一幫子紅衛兵上房拆戲樓哩,富貴叔和立昌叔向王組長求情哩,被老王指著鼻子罵了一頓,醜旦也罵他大是老頑固,他跟幾個小夥子扛了梯子上了房,三下五除二就把房上的脊和瓦拆了。如今隻剩下一個土圈圈子了……”

“他媽的個×,戲樓擋了他媽嫁漢的路嗎?”

大寶邊罵邊趿鞋子。臘月深知丈夫的牛脾氣,就拉住他的胳膊,拉著哭腔說:“拆就讓他們拆去,你又管的哪門子閑事?支書和大隊長都沒有擋住,你一個老上中農,是往白火石上碰嗎?三寶還沒有個下落,你再有個好歹,我們娘們子咋活呀麼?呃……”

大寶見女人哭了,想起了兄弟三寶,心也就軟了,一個拳頭砸在炕沿上,炕上立即就蕩起一股土霧,一股炕煙味直衝鼻孔。末了,他自言自語地說:“這是天意,活該百姓倒黴。那麼好的戲樓,我們紅家弟兄三個也在戲樓上風光了好幾年,拆了太可惜了……我要去看一眼哩。”

大寶前腳走,臘月後腳就跟來,陪著小心。

走過紅家大堡子,老遠就看見娘娘廟廢墟對麵冒著塵土,有人還站在高高的土牆上拆木頭。大寶走了不遠,迎麵碰見了四不清的大隊長紅立昌。紅立昌問他:“老大你做啥去?”

大寶說:“聽說破四舊把戲樓拆了,我去看一下……”

紅立昌搖了搖頭,眼睛裏閃出了淚花,說:“算了,已經拆了。眼不見了為幹淨,一看讓人心疼哩。你的那脾氣我曉得,一生氣就罵人哩,還是不去的好。”

這時臘月也跟了上來,她接著紅立昌的話茬說:“叔說得對,已經拆了就讓拆去。戲樓再好也好不過人。這年月連人都保不住,還能保住戲樓?咱們回……再不要讓杏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