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道路上,樹葉翻滾,灰塵蒸騰。追兵的聲音越來越遠了,漸漸地聽不見了,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了這一輛馬車還在跑著。
孝惠的心總算安定了一些,看了看她的兩個侍女。畫眉倒還好,一向是鎮靜的,翠珠卻依舊驚魂未定。孝惠便想開個玩笑,逗翠珠開心。
“翠珠,你看你現在這個醜樣子,嫁給外麵趕馬這小子,他都不要。”孝惠笑嗬嗬地,畫眉也跟著笑了。
翠珠一陣臉紅,總算把臉色改觀了。“誰要嫁給他!咱們這逃命呢!殿下您倒有心思打趣翠珠。”她嗔道,試圖把話題引開。羞怯使她的顏色更增俏麗,十分可愛。孝惠和畫眉笑得更開心了。
“畫眉,你真是個沒心沒肺的人,才從虎口逃出來,轉頭就忘了有多危險了,後麵還有人追著呢!”翠珠皺眉道,語氣焦急而真誠。她確實不理解孝惠和畫眉,她們怎麼都這麼淡定!仿佛見過許多大世麵的樣子!這種時候了,倒還有心情開玩笑。
“說畫眉沒心沒肺,也想說我沒心沒肺吧!你這小蹄子,罵人還遮遮掩掩的!”孝惠佯怒道。
“翠珠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呢?剛才就開著窗戶偷偷看了牛永半天呢!還以為我不知道?”孝惠嘴角露著壞笑。畫眉捂著嘴,笑成一團。
翠珠的臉更紅了。
突然,車停了。
“車怎麼停了?”孝惠問道,三個人心裏都十分疑惑。
牛永走到窗邊,試探著問道:“敢問夫人能否下車步行?”
“夫人?放肆!這是我大信國的長樂公主!你亂叫什麼!”畫眉大聲道。
牛永撲通一下就跪下了,嚇得磕頭如搗蒜。“小人不知!請公主贖罪!”
“起來吧!你別嚇唬他!”孝惠責備地看著畫眉。
“謝公主!”牛永站了起來。
“你說讓我們下車走,為什麼?”
“這邊剛好有個岔路口,我想咱們下車走其中一條路,然後讓馬拉著車走另外一條路。追兵來了,看到車轍,肯定朝那條路上追,咱們也就安全了。”牛永一邊說一邊朝岔路口指了指。畫眉開了前麵的簾子,孝惠也早看見了。
“公主金枝玉葉,走路如何使得?”翠珠遲疑道。
“傻丫頭,命都快沒了,哪顧得上這些!下車吧!”孝惠當先下了車,畫眉和翠珠跟在後麵也下了車。牛永看見三個天仙般的人物,一時間竟然傻了。
“看什麼!當心把你眼珠子摳出來。”畫眉罵道。牛永趕忙回過神來,去拉馬車。
翠珠低著頭,不敢看牛永。
牛永將他的瘦馬,從車上解下來。將另外兩匹拉車的馬,牽到正北邊的路上,猛地一抽馬屁股,馬車便絕塵而去。
“咱們可是要去北邊!你怎麼不讓馬走東邊這條路?”孝惠問道。
“追咱們的人,應該也知道公主也是要去北邊,所以讓馬走北邊才不會讓人懷疑,要是突然拐到東邊了,他們反而要起疑心了。”牛永解釋道。
“嗯,聰明!可是咱們遲早是要往北走的?難道之後再折回來?”
“不不,從這裏向東走上二十裏,也有一條向北走的路,就是比這條小一些,也能到北邊的。”
“那好,有勞你帶路了。”孝惠滿是感激。
牛永一笑。
“不敢叫公主走路,我這馬雖然又瘦又劣,抽得狠了,跑起來卻快,危險的時候,沒準能保命。讓公主受委屈了,這就上馬吧!”牛永把他的瘦馬牽到孝惠跟前。爬在地上,示意孝惠踩著自己的背上馬。
“見識了,你這馬剛才已經救了我們一命了。多謝!”孝惠一邊說著,一邊踩著牛永的背坐在了馬上。
牛永牽著馬,畫眉和翠珠隨侍在瘦馬兩側。四人快步朝東邊的路上走去。走了一會兒,聽見馬蹄聲響,四人大驚,牛永急忙牽了馬躲到了樹林子裏。
馬踢聲又漸漸遠了,看樣子都往北邊的那條路上去了。
牛永又將馬牽到路上來,四人不快不慢地往東邊的路上走著。翠珠每走一會兒就從路邊扯一把青草,喂給那瘦馬吃。瘦馬比先前悠閑多了,翠珠喂它,它就吃,它當然不知道人類那些煩心的事。
“你真的是公主?”牛永沒頭沒腦問出一句。
“這還能有假?你這叫什麼話?”畫眉急道。
“不敢不敢!小的隻是有些不大明白。”
“嗯,你不明白堂堂的大信國公主,怎麼會被人攆著跑。對吧!”孝惠說出了牛永的疑惑,牛永點頭。
“剛才那夥人明顯是官兵假扮的!可官兵為什麼要假扮強盜?我怎麼也想不通。難道是因為他們後悔放你們出城了?那也用不著下狠手啊?刀刀致命!還有他們知不知道車裏的人是公主?若是知道的話,這裏麵的事情可就不敢想了!”牛永越說,表情越是惶惑。
“是呢,這裏麵有很多不該你知道的事,我也不方便透露給你,實在是為你著想,要是他們真的抓住咱們了,你自己跑掉就好了,你反正什麼也不知道,他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我會拚盡全力不讓他們抓住你們的!”
“為什麼要幫我們?你自己跑去北邊不是更省事?”畫眉有意試探道。
“我也不知道,我這個人有點反應慢。不知為啥,就覺得我跟你們是一夥的,我得保護你們。”牛永說著,自己的表情也很疑惑。
“那要是他們真的把咱們追上了,這時候你可以跑,也可以跟他們打,跑了你就可以活!不跑你就肯定死!你跑不跑?”畫眉緊盯著牛永的後背問道,她對一切都充滿了懷疑。
“就是說,不管我跑不跑,你們肯定都會被他們抓住,對吧?”牛永想明白了這一點,一邊低著頭走路,一邊問。
“……”畫眉不知道怎麼接話,在她眼裏,牛永的答案似乎已經很明確了。
“對的,那你怎麼辦?”孝惠接話道。
牛永琢磨了好一陣。“我不知道。”他的語氣很誠懇。
幾個人都不再說話。隻剩下了慢悠悠的馬蹄聲,和嘎吱嘎吱慢悠悠的咀嚼聲。已經是下午了,日頭偏西,投下長長的影子,巨大的陰影始終擋在四個人的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