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阿茹(6)(1 / 3)

大家說:不行,紅五星換綠帽子不能改。

雲龍說:行,我不要你綠帽子了,我看上了你家一個東西,你能給嗎?

我說行,隻要不是帽子看上我們家啥都行。

阿媽去草地裏放牧去了,我感到自己一下子成了當家人。

雲龍說:我換你們家黑狗。

我說:那不換,雙喜在我們家裏是人。

我很堅決地拒絕,啥話也不換了。雲龍就拿著紅五星和同學們走了。我由於保住了綠帽子,也保住了黑狗雙喜,沒有得到紅五星,也不感到太遺憾了,甚至有點慶幸,也感到了綠帽子和黑狗雙喜對我的重要。

紅五星沒換成。看雲龍的真五星後麵,我知道了五星是用鋁作的。有一天,趁阿媽不在家,我毀了家裏的一個鋁盆,剪了三個五角星。其中有一個五角的大小不一樣,另一個五角不對稱,隻有一個標準。剪完五角星,那把鋒利的羊毛剪子也卷了刃。我又去齊木匠家裏,找到了他畫棺材頭用的紅油漆,塗在了五角星上。我雖然有了一枚金屬的紅五星,可是有一件煩惱事卻讓我高興不起來,我無法把紅五星固定在我的綠帽子上。雲龍那枚真的五星後麵有一個固定的別針。我也用鐵絲做了別針,可就是固定不上去。

放寒假的時候,班級演出,我想出了一個辦法用蠟油來固定。結果,蠟油一涼,碰一下就掉,很脆。還沒有貼紙五星上去結實。後來在老師的幫助下,以讓雲龍當勞動委員作為條件,在正式上台演出的時候,他把真的紅五星借給了我。真的紅五星終於和綠帽子戴在了一起,雖然演出完,雲龍馬上要回了紅五星,我還是神氣了一回。

今天把張福洲這枚紅五星拿在手裏,我又有了小學二年級時的那種貪婪心理。我決定把這枚紅五星扣留。

看完信,我又泄氣了。我知道這枚紅五星我扣留不成了。張福洲在信的最後說:阿茹同誌,寄上紅五星一枚(我今天早晨從自己的軍帽上親自摘下來的),留作紀念,也象征著一名人民解放軍和你純潔的友誼開始。盼望能夠早日得到你的回信!

說實話,讀張福洲整封信,我都沒有看到什麼太受刺激的字眼,他就講了一些我們去演出的感想,還有他們部隊和我們沒有關係的一些事情。什麼軍馬場有個特大的喜訊,從蘇聯進口的種馬和蒙古馬交配,終於生出來了新品種的軍馬。基本上都是一些廢話。我沒有看到情愛那些字眼,也就放心了。甚至有點掃興。可是看到最後,他說到了送給她紅五星,我就失望了。這紅五星我是扣留不住了。

後麵這幾個字,塗改是不行的,能看出來。我想用刀子裁掉後麵的紙,也不行,阿茹不是傻子,肯定能看出來。再說,張福洲用半張紙寫信,那是斷絕關係的意思,也不合理。

不能扣留紅五星了,我就決定扣留那半張《解放軍報》。說實話,我內心裏是崇拜英雄的,這個英雄寫給阿茹的信,並沒有什麼對我構成太大威脅的字眼。我想留下那篇文章,好好讀一讀,可我又覺得不對勁兒,張福洲用這張報紙包紅五星,肯定有用意,他在信裏沒寫,那是他謙虛,但他一定希望阿茹看到。這就是解放軍的境界高,我不能扣留報紙,不能扼殺解放軍的美德。我覺得阿茹也應該讀讀這篇文章,了解一下張福洲他們的英雄事跡。

沒有辦法,我還是用那張《解放軍報》,把紅五星包好放在了信封裏麵。我用一顆飯粒就封上了信封口。我們的夥食沒有部隊好,我也沒有大米粒,就隻好從鐵山的夥房裏,拿了一顆玉米餷子來封口,玉米餷子粒大,黏度好,一顆就粘牢了。

晚上吃完飯,我若無其事地把信又拿到了傳達室,我說:沒看見阿茹,還放在這裏,讓她自己拿吧。

老師傅說:我看見阿茹和花達瑪剛出大門,你放下吧,一會兒她們回來我給她。

回到屋裏,我感到很輕鬆,看到了信,放下了心。我什麼東西都沒留下,也沒有損壞,又都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我覺得自己很高尚。可當我躺下睡覺的時候,睡不著了,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兒。讓阿茹看那篇《解放軍報》的文章,不是讓阿茹崇拜張福洲嗎?如果那樣,我還會有啥戲呀?我後悔了,爬起來就往門衛跑,老師傅已經鎖門回家了。

我也不睡了,喊上鐵山就往他們家跑。到了他們家,我見老師傅捏著酒杯在美美地喝酒呢,就若無其事說:回來就喝上了。

老師傅說,天冷,肚子就饞酒了,要不是一直等著阿茹回來給她信,我早就回來了。

我不想往下問了,心想完了,阿茹現在正在閱讀報上解放軍張福洲的英雄事跡呢。

鐵山莫名其妙地跟我回家,又莫名其妙地跟我回到歌舞團。他不知道我抽什麼瘋,卻也不問。

幸虧鐵山成為了我的好兄弟。我在苦悶、煩惱、孤獨的時候,有個人陪伴。其實,我心裏有些不愉快的事並不跟他說,他也不知道。但有他在身邊,我的心裏總是要寬慰一些。

食堂吃完飯,鐵山收拾完衛生,不回家,就總是先到我這裏來坐。我們有時無所事事,有時卻對什麼事情都充滿幻想,或者瞎議論。有時我心情不好,或者不舒服,或者回來晚了,他都要單獨給我煮一碗麵條,端到我的房間裏來。我吃的時候,他就坐在那裏靜靜抽煙,吃完,他就把碗筷收走,送到食堂洗好,再回來還是靜靜地坐在那裏抽煙。

時間久了,習慣了,我對他也沒有什麼感謝和歉疚,我就很自然地感覺兄弟就是應該這樣做的。如果是我,也會對他那樣,但是,我並沒有為他做什麼。我對這個在煙霧中有些古怪的麵孔,感到親切和依戀。我覺得他就是我親如手足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