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默然不語,看著窗外。
這處宮室位於秋畫宮的最北邊,園中種了幾叢修竹,此刻深秋,風聲蕭蕭,越發顯得院中淒冷蕭瑟。她眉間籠愁,眸中蓄淚,清冷的日光投射在肌膚之上,淨白如雪,仿佛易碎的瓷,有一種動人心魄的淒美哀婉。
映雪對含光的那句話滿腹疑問驚詫,卻不敢再問緣由,隻是呆呆的看著含光,心裏百感交集。回想起明月軒中,那時淑妃尚是禦侍尚儀,皇帝夜乘月色而來,良辰如詩,小軒窗前映出一對燭前璧人.......她不知私下豔羨了多少回,那樣的盛寵深愛,溫柔眷顧,她自十二歲入宮,從未在帝王身上見過。
果然是君恩似水,紅顏未老恩先斷,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竟比那刀光劍影還要冷冽快捷,這便是帝王的寵愛,如斯涼薄。
以前在關雎宮,林晚照每日都來請脈,送安胎藥,自含光被貶秋畫宮,他不複再來。安胎藥一停,含光的身體便有了反應,這日清晨起床,竟然見了紅。映雪嚇得臉色蒼白,含光看著床上的那抹血色,卻沒有大驚失色,默默的咬著唇,轉過頭去。
映雪看著她挺直的背影,急道:“娘娘,奴婢去叫太醫來。”
含光的聲音有點嘶啞,輕輕回了一個“好”字。
映雪急匆匆奔出院子,含光揚起頭,將眼中的那股濕熱逼了回去。
許久映雪才回來,進門便氣哼哼道:“娘娘,果然是落井下石的人多,奴婢求了半天,黃公公才肯動身去太醫院請人。”
含光輕輕勾了一下唇角,笑容虛飄的仿佛是水中的一瓣落花。
過了半個多時辰,隻見管事的黃公公領著一位顫巍巍的老者進了院中,並不是林晚照。映雪當下不敢說什麼,但心裏卻是酸溜溜的替含光委屈。即便含光被貶,她腹中仍舊是皇子龍胎,不敢如此輕慢。
黃公公指著老者對含光道:“這是劉太醫。”
劉太醫上前問了情況又診了脈,開過藥方之後便提著藥箱告辭而去,隻言片語都未提及含光的身體狀況,含光也不詢問。
藥湯煎好,一個小太監送到屋內,放下便走了。含光端起碗便要送到嘴邊。
映雪一把攔住了她,低聲道:“娘娘,這藥會不會,”
她在宮裏多年,對有孕嬪妃莫名落胎之事見得多了,此次來診病的不是林晚照,而是常給皇後請脈的劉太醫,她便覺得有點不安心,眼下含光身在秋畫宮,更是容易讓人下手,可是含光看上去竟然半點警惕之心也沒有,她便忍不住出言提醒。
含光看了看她,輕聲道:“映雪,若是有人存心想害你,防不勝防,不如破釜沉舟。”
映雪不懂她的意思,卻聽出她話中有話,帶著一抹決絕。
含光喝完一碗藥湯,庭院外傳來通報,竟是皇後駕到。兩人皆是一愣,含光放下藥碗,和映雪走到門外迎駕。
薛婉容帶著侍女內監,站著庭院裏,四處打量了一下,對黃公公道:“怎麼也不安排個向陽的屋子,她住慣了富麗堂皇的關雎宮,享盡了隆福天恩,這裏陰森潮濕,她怎麼受得了這種苦?”
薛婉容話中帶刺,含光自然聽得出來她語中的尖酸譏諷,揚眉微微一笑:“多謝皇後娘娘費心,風餐露宿含光都習以為常,是以住在這裏根本不覺得苦,倒是清幽僻靜,不必見那不想見之人,聽那不想聽之話。”
薛婉容氣結,厲聲道:“你雖然被貶為宮人,但腹中懷有龍胎,本宮身為後宮之主,自然不得不多加關注。聽劉太醫之言,你腹中有孕已經兩月有餘,根據彤史,皇上初次臨幸至今也不過一月有餘,不知你這兩個多月的身孕所從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