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2)

含光如在夢中,身下起伏不定,像是在水中漂浮,不緊不慢的顛簸中,肩頭一陣陣的刺疼,終於將她從恍惚中痛醒。

睜開眼,她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輛馬車中,麵前是一張清秀的麵孔,滿目關切焦慮,還帶著一絲驚喜,“你終於醒了。”

含光難以置信的看著他,沒有想到自己還活著,更沒想到,醒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竟是林晚照!

霍宸鬆開手的那一刻,她已經絕了生念,所以承影那一箭,她竟是心存感激,不閃不避。

當時隻是覺得身子重重的往後一傾,然後就失去了知覺,莫非,是承影的那一箭救了自己?沒有掉下城牆?

林晚照端起一把用厚厚棉布包著的小銅壺,壺嘴送到含光嘴邊,輕聲道:“水是溫的,你喝一點。”

含光喝了幾口水,問道:“我,怎麼會在這兒?”因為太久沒有說話,嗓音幹啞暗沉,聽上去滄桑疲憊,讓人不忍卒聞。

林晚照道:“說來話長。那日康王謀反,太醫院緊挨著永安門,院使和眾位太醫未來得及離開便被困在太醫院裏。我等雖然惶然,但也知性命無憂,所以倒不是很怕。午後,江大人突然派人來尋我,我還以為那裏得罪了他,要來取我的性命,不想卻是去救你。當時見到你,我真是嚇了一跳,長箭透肩而過,你渾身是血昏迷不醒。江大人將你交給我,便匆匆離去,當時宮裏混亂一團,康王率人攻進了永安門,宮裏宮外血流成河,我和江大人的兩個手下將你帶出了皇宮。”

“現在是在那裏?”

“你已經昏迷了四日,前頭應該就是木樨鎮了。”

木樨鎮......含光心裏默念,突然想起護送霍宸回京的途中,曾經過這裏,當下一震,“你把我帶出了京城?”

林晚照點了點頭:“是。我帶你出了京城。”

“是承影交代的麼?”

“也是,也不是。他當時給了一個出城的腰牌,讓他手下的兩個人護送你我出城去閑雲寺。在城門處混亂之中,我刻意甩開了那兩人,帶你離開了。”

含光一怔:“為何?”

林晚照望著她,沉默了片刻,緩緩道:“我第一次見你,是在虎頭山。你穿著一條胭脂紅的裙子,比天上的火燒雲都要絢爛明麗。我想,這世上沒有幾個像你這樣的女子,會讓人過目不忘。我一直記得你那時的眼神,表情,笑聲。後來,在宮裏,你再也沒那樣笑過,一日比一日的沉穩,不再是你。”

含光被他一席話勾得心裏一酸,喃喃道:“人總是會變,或者不得不變。皇宮不是虎頭山,所以我不再是那時的虞含光。”

“我想,你還是願意做回原來的自己,所以我自作主張帶你離開,如果你想回去,我現在便送你回閑雲寺。”

含光對林晚照展顏一笑,感喟道:“謝謝你。我沒想到,有朝一日,救了我的人會是你,更沒想到,懂得我的人,也是你。真是人生處處都有意外。”

“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含光心裏感慨萬分,但想起那個人,想起父親,承影,終歸還是放不下,問道:“京城的情勢如何,你知道麼?”

林晚照不屑道:“管他呢,不外乎是你死我活。反正我們是活著逃出來了。”

含光第一次見他如此粗魯的說話,忍不住笑出聲來,牽動肩頭的傷,痛得笑容僵在了唇角。

“你怎樣?別動。”

“還好,樂極生悲。”

兩人相視而笑,含光隻覺得身心都仿佛重新活過了一次,竟是從沒有過的輕鬆,脫胎換骨一般。

以背叛、欺騙、利用、遺棄換來此刻的重生和自由,代價巨大,傷痕累累,但含光仍舊覺得值得,慶幸之餘,她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林晚照躊躇了片刻,低聲道:“我曾對你做過一件錯事,所以現在想要彌補。”

“什麼錯事?當日在虎頭山寧死不肯娶我是麼?”

林晚照低頭不語,不否認也不承認,含光便不再追問。

過往種種已是前塵舊夢,那個人,不過是前生中的一場沉淪,所有的痛,都是修煉,行至水窮,方有雲起。

半年之後

秋日,蒼茫的原野一望無盡。兀鷹遠遠飛來,從一片片薄雲中穿過,扇動羽翼忽高忽低的盤旋。遠處的山脈連綿跌宕,深鬱的蒼青色像是鐵腕揮毫的一筆濃抹,墨色逶迤融至雲際。

林晚照興奮的四處顧盼,“我還是頭一回看見這麼漂亮的草原,這可比京城的獵場氣派多了!”

含光笑了笑,心裏頗有點無奈,傷好之後,她便打算和林晚照各奔東西,林晚照卻一直不肯離去,說是單身一人行走江湖怕被謀財害命,或是劫色。當年虎頭山的經曆讓他心有餘悸.......含光若是再提,他便跳將起來,指責含光過河拆橋忘恩負義,對救命恩人棄如敝履,不管不顧......

於是,含光萬般無奈便帶了他這個大包袱,一路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