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再也克製不住傷悲,眼淚潸然而下。
第一次見他,是在虎頭山的忠義堂,虞虎臣將他劫到寨子裏,讓含光來看一看是否中意。那時,他雖然狼狽,卻很高傲,指責虞虎臣違背聖人之道,不知廉恥,而後便尋死覓活不肯留下。她好心送他銀兩下山,也被他擲於地上,一副不受嗟來之食的模樣。她從沒想到過他的心裏,竟然還有這樣一份遺憾。人總是在走過之後,才後悔當日的選擇,可是時光一如弦上之箭,開弓之後,便再難回頭。
兩年的時光,朝夕相處,他如兄如友,已融入了她生命的一段光陰。此刻驟然離去,讓她措手不及,隻覺得天大地大,竟然再也沒有一個人可親可近,再沒有一個人可以對他敞開心扉。
她陷入在一片孤寂傷悲之中,肩頭落下一隻手掌,隔著薄薄的衣衫,透過暖意。
她微微扭頭,淚眼朦朧中,看見霍宸站著她的身後。
肩上的手微微用力,似是想給她一些力量和依賴。她站起身來,抹去眼淚,對一旁默默掉淚的與耳和阿守道:“我們帶他回家。”
按照草原的習俗,含光將林晚照火化。
入夜,下了今夏第一場雨。含光守著靈堂,將紙錢投入火盆,香煙繚繚中,她似乎看見了他清淡的笑容,眼淚再次模糊了視線,這個簡陋的小院,從此再沒有這個人。
院中的虎子吠叫起來,院門外是驚慌失措的叫聲:“虞含光,看著你的狗!”
含光恍然未聞,直到燒完了手中的紙錢,才緩緩起身,打開了院門。院外立著幾騎人馬,打著火把,為首的是故人邵六。
虎子在含光身後喘著粗氣,邵六驚懼的退後了幾步,道:“我是來送東西的。”
含光喝開虎子,讓進了邵六。
進了屋子,邵六望著靈堂裏牌位,上前鞠了三下,又燒了些紙錢,這才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遞給含光。
“這是皇上讓我交給你的。”
就著燈光,邵六手中是一朵碧色的花朵,花瓣宛若青玉一般通透碧瑩,隱隱有一股奇香撲鼻而來。
邵六將雪中蓮放在含光手裏,歎了口氣,道:“你們走了之後,皇上不計生死,仗著月霜寶劍攀上了十多丈的峭壁,將這朵雪中蓮采下來。上去時還好,下來時,峭壁太滑,手被割出了血。我當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含光低眉看著雪中蓮,想起林晚照的死,不由悲從中來,眼淚奪眶而出。
邵六直道她是被霍宸感動,便道:“皇上對你一片癡心,這兩年來,到處派人尋你,常常在關雎宮望著那對鴛鴦刀出神。回宮之後,聽說薛明暉那般對你,便要殺他,當時太後死命攔著,才免他一死。”
含光沉默不語,隻是靜靜的望著手中的雪蓮。
邵六又低聲道:“皇上為你受了傷,你隨我去看看吧。”
含光抬起頭,緩緩道了聲好。
邵六大喜,忙走出庭院,帶著含光到了拓跋連城的駐地。
含光下了馬,跟著邵六進了一所帳篷。
帳篷內明燭高照,鋪著厚厚的氈毯,踏上去悄然無聲。他的右手纏著厚厚的繃帶,布上隱隱露出血色。左手握著一本書,仍舊是當年秉燭夜讀的模樣,微微蹙著劍眉。
“皇上,淑妃到了。”邵六低聲說了一句,便彎腰退了出去。